风车轮转,清水长流,空气之中再无清新芬芳,只得一缕凛然剑意撕破气体,流旋回转。
令狐轩、云吾梦,两个相差仅几岁的青年,一个少年老成,一个因情而熟,数年不见,双方的眼中都多了忧愁,夕日那世所无惧的神情被岁月催化殆尽。
“嘣!”河水之中,炸声响起,荡起三丈高的水花。令狐轩抢得先机,欺身自云吾梦身前,剑如迅风,所及之处,往往只剩残影。
这等快剑自然是行木式,但比之过往却更快更猛,甚至那剑上之气也是悠然而生,若非事前讲好不可躁动内息,只怕周遭河水已难逃嘣炸之苦。
饶是如此,云吾梦确如奔蛇走虺,反挡之势也是出奇的快,所及之处,同样只剩残影。
“当……”脆响连绵,剑影如光,二人在河流之中剑来剑往,剑风已如罡风,小河流水已是一深一浅不断下沉起伏。
二人的剑法同样精彩绝伦,虽无半分内息游走,但光是看那道道残影已让人眼花缭乱,更别说他们移形换位的速度,更是你伤不了我,我亦伤不了你。
繁花似锦,云卷云舒,二人相斗忘却时间,过招拆招之间,夕阳已落下山头,二人与河相过,双剑博拼之间,轰声炸响,水花蹦起,扑打两岸。
水花落下,云吾梦、令狐轩分站两端,一手负后,一手握剑,惺惺相惜的望着对方,无笑容,无神色。
良久过后,令狐轩道:“吾梦,你剑法精纯,破绽极少,斗至夕阳时分,我确仍伤不了你,若添上内息,胜你,恐难上加难。”
云吾梦这四年来因情所困而整日习剑练武,但论剑道,或许胜不了令狐轩,若加上内息,仙魔双修的他,只怕还要胜令狐轩一筹。
云吾梦淡笑道:“令狐大哥出剑极快,稳定自若,就算我用上内息,也不见得能讨着便宜。”
说起来,令狐轩这几年也是日夜苦练,不为别的,只为消除心中那点忧愁,但他资质过人,勤修苦练之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在剑术上大有进展,尘剑·神决万天记得一千二百一十二招,元梦真经也达至中层清浊阖捭,整体境界自然而然的达到二尊地支境,可与古扬、素心一较长短。
令狐轩到达何种境界他自己最是清楚,但却没想到云吾梦竟也能与自己旗鼓相当,惊道:“云吾梦,你果然大巧若拙,藏秀于内,不过我看你剑法之中,似乎别有一法,若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最难修炼的格飨式,小小年纪,竟能有此境界,当真不错。”
说起来,云吾梦的格飨式能够随心而出也是古扬的功劳,当年古扬交给云吾梦的朝阳式、暮月式乃是格飨式的分招,而且交给云吾梦的《元梦诀》也比涔沄派的多出两个层次,而这两个层次便是专为格飨式而留,所以云吾梦现在不经意间也能放出剑式,保身破敌。
二人对对方修为大有长进都是暗自高兴,互相微微一笑,已示恭喜。
“你们别在互相称赞了,下来吧,该吃饭了。”二人同时望去,确是蓝芳芳做好了饭菜,呼叫他二人。
令狐轩、云吾梦二人乃是朋友,今日激斗不过是点到即止,并非真正的殊死相搏,修为相若之下,当即收剑,飞身而下,推着蓝芳芳入房用膳。
刚一入屋,便见满桌菜香,闻之诱人,视之流光,云吾梦真是大开眼界,暗想蓝芳芳腿脚不方便也能做出这等美味佳肴,真有一手。
入席后,云吾梦早已是饥肠辘辘,不等招呼,已开始大吃起来,并呵呵笑道:“芳姐,你手艺真不错,自己学的吗?”
蓝芳芳笑道:“双腿不便,只得找些事做,打发打发时间。”
“噢!”云吾梦喝下一碗汤后,称赞道:“这道汤不错,叫什么名字?”
蓝芳芳道:“这是番茄紫玉汤,也是馨妹妹最……”说到这,她自知失言,强笑了笑,便没有说下去。
之后,云吾梦便在悄然无声中草草用过晚饭,想起温晓梦,他便神伤,更担心她现在在做什么。
不久过后,天色淡沉,黑夜袭来,满天繁星耀眼,更有流星划过,令狐轩、蓝芳芳每日都会在这个时候于河边观看星辰,今日也不例外。
云吾梦看着相爱的二人,委实不敢想象夕日他二人竟是敌对立场,看着他们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就连不苟言笑的令狐轩此时此刻亦是欢声笑语,更被撒娇的蓝芳芳轻拳砸胸。
本来,这不是扫兴的时候,但云吾梦仍是走到令狐轩身后,道:“令狐大哥,你真不回去?”
令狐轩、蓝芳芳的雅兴顿时被扫一空,令狐轩更是严厉的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勤练剑法?为何援救涔沄派,难道你心中真的放得下师兄姐妹、门恩派德?”云吾梦之所以要与令狐轩较量,便是想看看他的功力如何,想不到精进至此,也就是说这四年来,令狐轩没有一天松懈过,更没有一天忘怀过师门。
令狐轩仰望星空,道:“凡尘如星,星虽摇卦天际,但确不受天所控,全凭自身思想所为,我意已决,你又何必苦苦相劝?”
“轩大哥,其实涔沄派需要你,你又何必……”蓝芳芳本欲在旁帮忙劝上几句,谁知令狐轩却道:“芳芳,你别再说了,我此一生,只爱你一生,只钟情于你一人,我不会抛下你,也不会离弃你。”
云吾梦趁此道:“回师门怎谈得上抛下离弃四个字啊?难道你就不能将蓝芳芳带回涔沄派休养,那儿有师兄姐妹照顾她,不是更好?”
“不成。”令狐轩严词拒绝道:“蓝芳芳夕日依附众神教下,恶事多做,涔沄派乃天下玄门正宗,怎会姑息她所犯下的过错,如此上山,何存生机?”
云吾梦素知古扬虽是一代掌门,但绝非食古不化的人,忙摇手道:“不会的,芳姐有心改过,云爷爷不会为难她的。”
令狐轩这几年不断上山,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事,得知古清死讯时虽是大悲一场,但后来看古扬处事英明果断,外交手段极其丰富,更请来多批能工巧匠、江湖朋友帮忙重造涔沄派,定然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他担心的乃是自己的师父,有过必罚、铁面无私的法玄长老子净。
闭眼道:“不必多说,对芳芳有任何危险的事,我断不会做,今日言尽于此,你若留在此地,自尊你为客,若再思苦劝,必赶你出林。”
说完后,便带着一张怒脸回房。
云吾梦什么方法都用尽了确也不能让令狐轩回心转意,就是蓝芳芳在旁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不禁有些失望,道:“看来令狐大哥心意难改,我只好回山复命,将此事告诉云爷爷,让他们来定夺。”
“不用那么麻烦。”蓝芳芳笑了笑,道:“轩大哥的脾气我最清楚,逼得太急,只怕他会迁居他地,到时你们在要找到我们反而不易,你今晚就在这歇着,明日一早,说不定他会改变心意。”
令狐轩的牛脾气云吾梦也是清楚的,要改变他的想法谈何容易,眼看时日已晚,留在这住上一晚确也不错,点了点头,道:“好吧,这儿繁星如尘,河水清澈,在这住上一晚也好,但愿菩萨显灵,让令狐大哥改变心意。”
蓝芳芳自从跟了令狐轩后,说话举止都多了妇人的感觉,捂嘴一笑,道:“你也不用那么悲观,菩萨这种事,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今晚便好好祈祷吧!”说完后又是一笑,但一笑过后却又反问道:“对了,不知道馨妹妹最近怎么样了?”
“馨妹现在仇心深种,正想尽办法要将天魔元神放出来。”云吾梦苦丧着脸将温晓梦近况告诉了她,并道:“其实芳姐,你恨馨妹吗?”
蓝芳芳道:“怎么会恨呢?其实馨妹妹也挺苦的,从小没了爹娘还要整日寻思复仇之事,当中的艰辛旁人又知道多少?”
云吾梦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拿万鸣宇来说,十六岁失去爹娘,从此走上复仇之路,到如今邪心深种,拉不回来,劝不扭头,感慨道:“馨妹、鸣宇、还有我,都是生活在痛苦深渊的人,终身对父母只能白云亲舍、慎终思远,那种心境外人的确不知。但我担心的是馨妹走上不归路,甚至因为报仇而丢去性命。”
温晓梦当今举措,无疑与天下人作对,莫说涔沄派要杀她,就是众神教也不会放过她。
蓝芳芳想了想,道:“那你就得救她呀,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成什么样。”
云吾梦为难的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她,可她不听我的,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必要时,牺牲自己也要保她周全。”
“笨。”蓝芳芳忍不住骂了一句,道:“你以为男人死了对女人而言就是最好的?其实你们很自私,留下一个冷冰冰的躯体让女人整日流泪。要我来说,你一定要劝回馨妹妹,因为我知道,她很爱你。”
云吾梦脸色微微泛红,虽然他也有所感触,但从别人嘴中说出仍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蓝芳芳看他脸红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女人嘛,一生所求不外乎爱情,馨妹性格外强内柔,与我有些相似,我想天下间除了你之外,没人再能劝她回头。”
云吾梦在玄灵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试过,但确失败了,质疑道:“我?我真的可以吗?”
蓝芳芳滑动滚轮,移了尺许距离,略微回头的笑道:“在遇到轩大哥之前,我也觉得此生会杀尽天下淫贼,竭尽全力效忠众神教,但后来我才发现,那些都不重要,众神教算什么?天下又算什么?又怎及得上与爱人携手夕阳,共度余生。”
这一点,也是蓝芳芳被令狐轩所救,隐居此地方才领悟到得,或许情人真正携手的刹那,所有的东西真的已变的不再重要……
云吾梦、蓝芳芳的身影倒映在河水之中,徐徐晃动。
“真的什么都不重要吗?她可是在报父母之仇。”云吾梦忐忑不安的向苍天问了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蓝芳芳慢慢滑动滚轮,越走越远,良久才回了苍天一句:“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