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送浮萍,风姿摇曳,红影伴碧,暖火绝湿。
由火堆冒起的青烟,蒙蒙隆隆,成一条扭曲抖瑟的弯线,逐渐上升,触碰顶端,如水湿壁,烟消云散,只留下缕缕清气。
云吾梦回望过去,一双眼,毫无顾忌的看着沐若水,柔声道:“最后那个女子,欺霜傲雪,冷如冰人,非常人能够靠近,非常人能够理解。但是我知道,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女孩,巨兽要吞我,她没有撒手,情愿与我共赴黄泉,妖人要我赴约险地,她不说二话,甘愿陪我冒险。曾经,她虽然断我舌头,但……”
“别说了。”沐若水带着羞意,打断了他的话,她已得到想要的答案,其他的,尽在不言中。
云吾梦笑着摇头,继续道:“以前,我以为她与我是永远的仇人,后来,世事惊变,经历了一些事,我才发现,她在我心中已占据不可或缺的部分,渐渐的,我把她放在了心上。看她伤心,我也会莫名其妙的难过。”
沐若水没有说话,只是头埋的更低,羞容之下竟然带着一丝窃喜,好似她喜欢听这些,哪怕是假话。
云吾梦见沐若水越听越羞,终是不好继续深说,站起身子,道:“我去取些水来。”慢慢走向小溪边,蹲了下去。
“你知道吗?在我心中,有一个男人对我也至关重要。”沐若水在云吾梦蹲下取水之时,突然说出此话,吓得云吾梦将盛满的清水,连壶一起掉在地上。
沐若水没有因为他的惊慌而停止说话,仿似这些话她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继续道:“以前,我断了一个男孩的舌头,我好自责,好伤心,可后来,我发觉那男孩没死,我又好开心。本以为,我在意他,只是因为我欠他,但后来我才发现,我在意他是因为他无论何时都在保护我,再危险的事,他也永远为我顶着。”
云吾梦没有说话,静静的蹲在那。
沐若水又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我惊奇的发现,他和别的女孩说话,我竟然会不高兴,虽然我一直是个不开心的女孩,但这种不开心与以前的那种不开心可不是同一种心境。”
两人似乎交换了身份,先前说话的人变为了沉默的人,现在沉默的人变成了说话的人。
沐若水低下头,继续道:“我知道,他对谁都很好,或许对我,不过是朋友之礼,但我对他已有情人之意。”
场面彻底哑然,只有那流水声依旧如常,还有那火堆声,啪啪脆响。
今次为何而来?生死尚且难明。
云吾梦实不明白为何在这万危之刻,她竟会说出这等话来,这不是向心上人表达爱意,确又是什么?面对如此窘境,他只好装糊涂:“呵呵,那个男孩真幸福。”
但别看沐若水平日不吭不响,骨子里却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大声道:“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落地的水壶受溪水冲刷,渐渐生冷,但在此刻,已没人会再去关心。
从今以后能否出得此洞,已是悬念,但在此时,已没人会再去细思。
云吾梦回过头去,张口结舌,只说出几个字:“若水,这……”
沐若水抬起头,激动道:“我沐若水,敢爱就爱,绝不优柔寡断,你若不喜欢我,自可明言。”
说心里话,云吾梦又怎会对她没有感觉呢,只是现在情势正危,哪容时间去考虑那些事,忧道:“咱们身处险地,生死还是未知之数,说那些干嘛?”
“就是因为咱们过了今日,很可能没了明日,我才要告诉你我的心声。你可知道,半年前,你离开禁道洞,我是多么的失落吗?”自禁道洞一别,沐若水已难抑心中挂念,这次出关,也是强烈要求才得以出来,如今面临生死之际,对于一个爱则明的人而言,她如何不说出。
云吾梦彻底哑然,在说不出一句话。
沐若水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心中特别难受,走到溪边,离他约两丈远,面带忧伤的道:“我不求你爱我,只求我死后,你还能记得我。”
溪水透凉,倒映两影,同样的悲伤,同样的忧思,只可惜,水走无情,确无法带走悲伤与忧思。
“咚!”
细如丝线的声音在这洞中外加沉响,但很快便淹没于流水声中,只见一滴浑浊珠水随溪水而远去,既不起眼,亦无人关注。
只是在溪水之面,倒映之中,浮现出一个女孩的玉容,那眼角下、脸颊上,多了一道湿痕。
云吾梦心思摇摆,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想去扶起那个女孩,但另一个女孩的笑脸又浮现脑海,让他不敢去扶。
洞内鸦雀无声,两人都静悄悄的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甚至不敢直视对方,均看向被碧青寿灯燃亮的山壁,仿佛那儿突然变的很吸引人。
很快,过了三天,二人这三日来所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每一句不超过十个字,究竟是害羞还是悸动,他们自己也没有答案。
只知道,男孩睡梦之中,总会梦到一个声音:“呆子。”或许他的心并不属于这个女孩。但奇怪的是,当他醒来后,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如霜似雪的美丽女子,手持蓝色长剑,傲立于风雪之中,带着羞涩,看着他。
人的心属于谁,当局者迷,谁能知清?
而后,又过了七天,有碧青寿灯在此,二人倒不愁吃喝,说话的次数也渐渐变多,只是字数还是很少,有时,甚至是“嗯”“哦”这些字便代表一句话的意思,局面特别尴尬。
有时,沐若水会望着溪水,久久不肯离去,仿佛顾影自怜,说不出的凄楚。云吾梦看在心里,却又不知如何相劝,如今的他,也很彷徨。
或许相爱有时也很难。
或许缘分有时很奇妙。
无声无息,静谧如死的情况下,又过去五天,算起来,他们已被困了半个月。对于他二人来说,时间从未流逝的这么快过。
“轰……”慢而阴沉的声音从东面传来,云吾梦怕是什么机关陷阱,连忙握紧馨云剑,一步步朝那靠去。
只见灰尘朦胧,飞沙肆掠,过了好一阵子才散开,一缕通道出现眼前。云吾梦大喜过望,道:“若水,出口,是出口,天无绝人之路啊。”
沐若水淡淡的点点头,似乎这样的消息并不能给她任何喜悦。
云吾梦当即拔回碧青寿灯,四周再度陷入黑暗,又以馨云剑、冰清神剑的光芒为亮。
二人随出口而走,这地下通道越行越宽敞,走到后边,不仅有水滴石穿之音,而且还有诸多美丽如幻、炫彩流离的钟乳石,纯天然形成,只怕没有上万年的历史决然没有此种效应。
云吾梦不禁感叹道:“这到底是不是地下呀?这的钟乳石竟然无光自艳。”
二人继续前行,适才的钟乳石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二人多走一会,早没了亮光,还得以剑上光芒探路前行。
由于前路不知有何凶险,不知不觉间,云吾梦竟下意识的拉过沐若水玉手,保护着她。但沐若水确缩回了手,眼神望向一旁,若有所思。
云吾梦心里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骂自己差些又给别人造成误会。
两人继续前行,终于走出通道,来到一处极其宽敞,甚至比广场还大还高的空洞之中。只见这儿有一块特别鲜艳亮丽,绚光闪耀的钟乳石,其形宛如仙女,媚眼流情、翩若惊鸿,虽等同石像,但活灵活现,那一张嘴唇似乎为了谁而红润,那脸庞,似乎为了谁而羞涩。放眼当下,实难找出第二个钟乳石比她更加艳丽。
在看四周,一片黑暗,除了这仙女钟乳石一枝独秀外,只能看到许许多多高大的石柱耸立周遭,或入顶,或丈高,或粗大,或蜿蜒。
云吾梦感叹道:“这深渊万丈之下,竟然还有这么大一个洞窟,真是奇妙。”
“不对,这钟乳石像,不像天然形成,倒像有人雕刻凿成。”半个月来,沐若水终于说出第一句超过十个字的话。
云吾梦严肃道:“难道说,这就是魔煞上祖的巢穴?”
他二人被无端禁闭,又被无端放出,其中定有因由,而唯一的解释便是魔煞上祖正将他二人如老鼠般玩弄。
“吱吱!”
忽然有渺小的声音响起,乍听之下,有些像老鼠。
但随之,声音忽然变大,这时,他们才听清楚,这些是蝙蝠。立马做好防备,准备抵御成千上万只蝙蝠的袭击。
“吱!”
这一次,乃是一声巨吼,在这巨洞之中来回窜响,让人耳膜欲聋,地面也因此吼而微微颤动。
云吾梦嘶声道:“若水,小心。”
“嘣!”
只见一只巨大的蝙蝠破土而出,翅膀大若船帆,四个獠牙血齿,漏下滴滴绿液,一看便知是毒液。还有那狰狞恐怖的红色大眼,如厉鬼般盯着周遭。最奇特的,当属一身赤红的毛发,尖如长刺,平添威势。
更为可怖的是,他身上沾满了蝙蝠,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一声巨吼,音波震荡,头晕目眩,踉跄难稳。
振翅悍拍,风起沙走,土石乱舞,烟尘滚滚。
森森巨口,择人而噬!巨兽蝙蝠悠然出世,黑暗之中,杀气隐燃。
深渊之下,万丈洞窟,两人二剑并肩而行,蓝白二光,缠绵合璧。
生死只在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