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璜,大学刚毕业,在济南开着个小工艺品店。我爹给我起这么个名字,是因为我哥叫唐洪,而且比我早出生那么几年。我爹没文化,一想都有红了,就再来个黄吧。他要是再有个孩子,肯定会叫唐绿。
我们家偷猎这事可不止干了一代两代了。当时我们家是村里穷,为了生活,从小我就看着我爹带着我
哥扛着猎枪进山,不过都是偷偷摸摸的。刚开始的时候只有我爷爷我爹和我哥三个人进山,带出来的兽皮
我爹和我爷爷也会毫不避讳地告诉我是什么野兽的,也都没什么奇怪。但是有一次,他们三个进山以后好
几天都没出来,出来的时候爷爷已经死了,爹和哥也伤得不轻。那天带出来的东西只有一颗牙和几块石头,
那颗牙我看不出是什么野兽的,我爹和我哥对有关这件事的一切一直闭口不谈。那以后,我爹就不带我哥
进山了,而是跟一个大胡子和一群壮汉,带着一大堆家伙进山,好长时间不回家。
他们不让我接触偷猎这行,说死活也要把我供成一个大学生。现在大学毕业了,无非就是找个工作,
日复一日,混吃等死。早知道这样,当时真不如学偷猎,至少它刺激啊。
接到我爹进医院的消息时,我正在忙着和一个朋友合作拍一个小电影。还指望着靠这个小电影去参加个
微电影比赛,要是真能拿个奖,出个名,就不用一天到晚混吃等死了。结果刚准备好,电话就打过来了。我
的出名梦还没开始就泡汤了。
我赶到恩施的那个医院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多了。我到那一看,整个走廊里全是警察。我爹五年没露面
了,一露面就整这么大排场,我顿时有点崇拜起我爹来了。警察不让我进病房,看来我爹犯的事应该轻不了。
我隔着窗户往病房里看了看,我爹浑身插满了管子,绷带缠的跟个木乃伊一样,还在昏迷。大夫说送来的时候
精神很不稳定,应该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疯了。听到这,我的内心居然没有一点波澜。我忍不住又看了看
我爹,他闭着眼躺在那里,无形中散发着一种威严。浑身的伤疤昭示着这个男人一生都在跟死亡打交道。这样
一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让他精神崩溃?而且我一直在奇怪,明明家里生活已经比较富裕了,我爹为
什么还要进山,他到底在追求什么?这个问题他从来没回答过我。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这样的结局对他来
说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了。
走出医院,我心里五味杂陈。说实话,我挺羡慕我爹的。他的生活虽然危险,但至少不会每天千篇一律,
早上上班,晚上下班。我拿出手机给我哥打电话,可他的手机已经停机了。我哥从小就最像我爸,现在也正在
玩失踪,我现在担心他的结局也会和我爹一样。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和我合作拍小电影的那个朋友。他姓崔,是我发小。他家除了他以外都是搞科研的,
研究什么生物科学,家里有自己的实验室。他们家就出了他这么个二流子,天生对搞科研没兴趣,于是就和我
混在了一起。他身材矮小,为了损他,我们都叫他崔大个儿。
“唐璜,你把你那火车票退了。”
“你有病么?我为什么要退车票?”这小子有时候脑子会突然像进水了一样。
“你听我说,”崔大个语气有点着急,“你爹出了这么大个事,警察那边肯定不会放过他,到时候你哥也
得遭殃。我刚刚帮你打听了,一直和你爹合作的那楚大胡子,现在正在湖北。那人关系多,和你爹是过命的交
情,这事他肯定不会不管。我跟他联系好了,现在我就过去,咱们跟他见一面。”
我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小子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看来多少继承了点科学家的基因。我赶忙赶
到火车站。几个小时后,我就看见他大包小包地下火车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到哪都带这么多行李,但看他瘦
小的身躯带着一大堆行李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样子,还是十分好笑的。
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快中午了,我们坐出租车到了和楚大胡子约定的饭店。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楚大胡子还没出现。
“你说这楚大胡子,架子倒是不小。他一会要是故意刁难咱们,咱们怎么办?”
崔大个一边抹着汗一边抱怨。当时正值酷暑,两人带着大包小包在烈日下苦等,确实很受罪。
“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说,“干他们这一行的一般素质都不高,多给点钱说不定就行了。”我也有些担
心,毕竟要面对的人是个狠角色,身上很可能背这几条人命债。我和他之间除了我爹没有任何交情,天知道他
会不会因为一个已经疯了的人而帮我。
“唐公子?”突然,我听见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们两个急忙回过头,看见一个胡子留的像
马克思一样的中年男人,穿着大裤衩,脚蹬人字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和一个很年轻的
女生。
“嘿,你就是充满激情的唐公子吧。”我和崔大个对视一眼。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幻想过无数楚大胡子的
出场方式,包括坐着加长林肯,身后跟着一群穿西装戴墨镜的小弟···就是没有想过他会以这种样子出场,
让我们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狠角色。
“老唐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他儿子就是我儿子。”楚大胡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我请你搓一顿,正好
我也饿了。”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饭店。身后跟的两人看了我们一眼,也跟了进去。崔大个冲我使了个眼
色。我知道他的意思,这个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绝对不只是一个莽夫那么简单。
坐在餐桌前,四个人呆呆地看着楚大胡子吃了一碗又一碗饭,等到桌子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了,他才心满
意足地扣了扣牙:
“你爹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他看着自己的手,一脸心不在焉,“老唐这家伙有点彪啊,这么大的事说
去就去了。我说让他多带点人,他也不听。你看,出事了吧。”
“楚叔叔,您和我爹的交情深,您看···”我也不想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哎呀,你这个唐公子,和你爸一样猴急。”他打了个哈欠,冲那个光头一伸手,光头急忙递给他一块
手帕。“你爹的事我肯定会管的,你放心吧。”楚大胡子拿手绢擦了擦脸。
“不过,你觉得···”楚大胡子突然把脸凑到我跟前,心不在焉的表情也收了起来:“你觉得,凭你爹
的身手,真的有东西能把她变成这样么?
“您是···什么意思?”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神秘感吓了一跳。
“我是说,你觉得你爹,”楚大胡子看着我的眼睛,“他是真的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