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归想,面对客栈里讲故事的中年人,杨离情可不敢露出半分不屑神色。美少年的故事虽不让杨离情喜爱,但是纳西瑟斯城的水仙花繁茂精美,远在帝都,杨离情就对这个花都早有耳闻,匆匆解决了午餐,要刺洛一饱眼福,刺洛却以进了南金国凡事谨慎拒绝了。杨离情无奈,只能一个人上街。宽敞的青石街道上到处都放置着被雕刻成各种形状盛开的水仙花,雪白的花瓣中间透出黄金般的花蕊,美幻绝仑。
走了半个时辰,杨离情觉得咳了,便找了个茶馆喝茶,他身旁的桌子上做了两个穿着打扮甚是讲究的中年人,其中一人说:“岿笄城主已经下令遣人护送绯樱郡主上京。“
另一个人问:“真的?城主一向疼爱绯樱郡主,怎舍得将小女儿进献给王。“
原来的那人压低声音说:“能做王的女人,也是绯樱郡主的荣幸,听闻最近王对城主十分不满,城主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当然要做些非常手段。”
后面的人点了点头。也许是怕自己惹来麻烦,换了话题,说:“听说今年的梓穗府樱花开的极为娇艳,已经一个月了还没有凋谢。”
前面的那个人说:“是啊,自从绯樱郡主入住梓穗府后,每年的樱花的花期都极为漫长,看来这个水仙城都能改称樱花城了。”
杨离情心里一动,出了茶馆,在街上找了个人,就问到了梓穗府的位置。
梓穗府纳西瑟斯城城主岿笄在女儿绯樱十岁时专门为她建造的,处于纳西瑟斯城最繁华地段,一个府邸几乎占据了整条街,宅邸恢弘华丽,府门外有重兵把守,
杨离情想起小时候,有一件新衣服穿都高兴的两三天睡不着觉,经常半夜爬起来看看自己的新衣服还在不在?纳西瑟斯城城主却阔绰的令人乍舌,一座豪宅,足以让万户人家一年吃穿不愁。
杨离情绕到梓穗府后门翻墙而入,入眼便是一望无际的樱花树。
现在正是早春时节,南金国气候偏热,粉色的樱花竞相盛放,一团一簇连绵不尽,像是天际的霞彩降落人间,美的令人屏息。
清风吹过,粉色的樱花瓣洋洋洒洒飘落而下,光宇精灵伴随着樱花瓣在空中旋舞,花朵与光宇精灵交相辉映,仿佛是瀚海蓝天下一场不切实的虚拟画卷。
杨离情顺着樱花林向里走去,行不多远,忽然看见一名身着绯衣的女子立在一棵枯萎的樱花树下,绯色的花瓣顺着微风吹到女子的一群上、发间,他有一瞬间的错觉,女子似从樱花中幻化出的花魂。
绯衣女子抬手,纤纤玉指在胸前凝结成一个奇怪的法印,淡淡光芒从她手中环绕,越来越浓,随着女子撑开双手,原本枯萎的樱花树似乎有了新的生命力,瞬间抽出花苞、成长、绽放,绯色的花朵转眼间盈满枝头。
杨离情吃惊地吸了一口气:“生之力。”
绯衣女子立时察觉了,转身望向杨离情,白皙的脸蛋比樱花还要娇艳。
杨离情像是被人摄住了心魂,震惊地喃喃道:“云城。”
绯衣女子疑惑地皱了下眉,却并未慌乱:“你是谁?”
世上怎么有这么相似的人呢?杨离情看着那名女子,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若不是这女子稚气未脱,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杨离情一定会认为她就是云城。
杨离情拱手说:“姑娘冒犯了,我初来水仙城,听说梓穗府的樱花开得格外灿烂,才斗胆翻了进来。”
绯衣女子笑说:“你恐怕还想看一看绯樱郡主吧?想你这样来梓穗府看‘樱花’的人并不是第一个了。”
杨离情笑说:“姑娘果然灵慧。”
绯衣女子笑说:“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杨离情吃惊地望着她:“你就是绯樱郡主?”
“你说呢?”绯衣女子狡黠一笑,手指宛如翩然起舞的翅膀舞动起来,无数紫色光芒从她手里四散开来,樱花树上的未的花朵一瞬间全部开放,无数绯色的蝴蝶从花朵中飞出,煽动着美丽的翅膀,飞向碧蓝的天空。
杨离情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似一场久远的梦,将他送回遥远的十三年前,云城一袭雪白的翅膀紧紧抱着他,仿佛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可杨离情知道,短暂的温情,给他带来的却是永远可无法磨灭的苦难,他在这苦难里备受煎熬,直到死亡也无法解脱。
回到客栈,没有找到刺洛,杨离情询问了小二才知道他出去了。等了大概一个时辰,刺洛拿了一个巨大的包裹从外面回来。进了厢房,关上门,刺洛将包裹放在桌上说:“我打探到消息,七日后岿笄城主会派护卫队送绯樱郡主去王都,我托然弄到两件护卫队的衣服,到时候,我们混进护卫队里面去,这样一路会减少很多麻烦。”
杨离情说:“你不怕被发现么?”
“不会,”刺洛说,“我调查过了,护卫队是岿笄城主从各处挑选出来的高手,彼此之间并不认识,小心隐藏,我们就不会暴露。”
混迹护送绯樱郡主的队伍中,虽存在着被发现的风险,但也不失为是一种掩护的方法。杨离情沉思片刻说:“也只能这样了。”
刺洛与杨离情透过买通的线人,混到护送绯樱郡主的队伍里,两人的身份早已经是编排好的了,通过检查,随着队伍一同前往南金国王都。杨离情从线人口里得知,护送绯樱郡主的护卫队是岿笄城主从军队和他手下死士中挑选出来的,这些人大相互之间都不认识,极其减少了两人的曝光几率。一路有惊无险,半个月后队伍到达南金国国都三十里外的驿站,护送绯樱郡主的将领命令在驿站休息一晚,翌日到皇城觐见玄川。
驿站分为东西两个庭院,东面是绯樱郡主居住的主院,护送的侍卫则居住在西院。
初春三月,太虚王朝还笼罩在冰河解冻乍暖还寒时节,南金国的气候却应景燥热的让人无法入睡。同屋居住的士兵呼噜打得震天响,杨离情辗转反侧,心中烦闷难耐,无法入睡,悄悄下了床,推门走出去。
房外空气畅通,月光照拂而下,浓密的树木在黑夜中投射出更加深厚的黑影,仿佛无数魑魅魍魉在人间聚集。
他纵身跃上屋顶,视野瞬间开阔。
夜空中宁静的只有草丛偶尔发出的浅吟低鸣,纵目望去,东院浓郁的花影旁,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站立着,锦衣随风拂动,似即将踏月而去的广寒仙子。借助微弱月光,杨离情清晰的看到那人晶亮的眸子是不解,脸上是黑夜也无法掩饰的仿徨。
绯樱——杨离情不禁想,在嗜杀多疑的君主面前,岿笄城主用尽一切手段,想要保住地位与富贵荣华,甚至不惜献上自己的女儿作为祭奠,这样的执着与权利富贵,死后却什么也无法带走,值得么?
因在梓穗府无心的一面,虽脸上被刺洛动了手脚,杨离情半个月还是尽量躲着绯樱郡主,唯恐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也许更多的是杨离情不想看到这个女子,想起他封印在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容颜,和那一年他所经历的悲痛。
在很多时候,杨离情认为,很多痛苦他已经忘记,可当记忆被幻想后,他才发觉短暂的逃离,只是让无法痊愈的伤口蒙上一层欲盖弥彰的痂,但当曾经熟知那些人、那些事又浮现在眼前,结痂的伤口就会再次撕裂,所要承受的是比最初受伤时更多倍的痛苦。
天蒙蒙亮,护卫队就整装待发,护送绯樱郡主进京。道路两旁,草木葳蕤,参天巨书直插云霄,离开驿站十多里,官道上一棵拘束横过,挡住了护卫队。若只是人马,大跨步便可以过去,但绯樱郡主乘坐的马车是由檀木为架,金石镶嵌,沉重无比,由八匹洁白的玉骢马驾驭,若不推开巨树,很难过去。将领命令士兵去把树木搬开,那棵大树有两人合抱粗细,杨离情沉思了一会儿,直觉得直接抬个用干木材做成的马车过去总比一棵枝繁叶茂的粗壮大树要轻的多。
上级掌管开了口,杨离情再不情愿,也和将士们一起想要将大树挪开。
风无声刮过,有落叶飘零,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飞鸟的鸣叫。带头将领忽然喊:“大家小心。”
杨离情忽然觉得身后的汗毛树立了起来。眨眼片刻,一群绿衣人从树上跃下,白巾覆面,其中一人说:“留下绯樱郡主,我就放你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