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海波平平,褐色的船舟在夜晚下显得更加黑暗,一朵朵晕黄的灯光亮起,随着船身的驶进跳跃不定。
梅冭邪坐在木桌前面,上面倒置了四个茶杯,梅冭邪凝望着茶杯沉吟不语,右手食指时不时的放在一个茶杯上,随后又放在了另一个茶杯。
门口忽然“砰砰”的响了起来,梅冭邪动也没动,依旧凝视着茶杯,道:“门没有上闩,有事就进来吧。”
门声“吱呀”,盛祈寒推开门徐徐走进,看见梅冭邪对着四个茶杯沉默不语,微微一笑,道:“梅兄什么时候对茶杯感兴趣了,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梅冭邪没有回答他,却直接说道:“盛兄,实不相瞒。我正在猜测接手过酒杯,而且下毒的人,目前知道的有三个,分别是大小姐,我,卫斯理,还有一个隐藏起来的凶手,他可能是在厨房下毒,也有可能是在斯图亚特进入房间后下毒,而且这个隐藏起来的凶手,难道单单是为了那些财物吗。”他每说一个人名,便在一个茶杯上点一下,盛祈寒笑道:“难道梅兄连自己都怀疑吗?”
梅冭邪“嗯”了一声,笑道:“我确实怀疑自己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下了毒。”
盛祈寒坐在他旁边,缓缓道:“这下梅兄就放心吧,酒杯里的毒物,我已经检测出来了,梅兄想知道吗?”梅冭邪眉头一挑,看向盛祈寒,道:“那杯酒里到底是什么?”
盛祈寒叹了口气,道:“氢化氰,一种来自西方的剧毒物。”
梅冭邪惊讶地看向他,道:“氢化氰是什么?很毒吗?”
盛祈寒点头道:“是一种剧毒的气体,也有液体存在,无色透明,有一种杏仁味,只要一个酒杯的含量,便能制造数十起杀人案。”
梅冭邪问道:“那么盛兄知道谁有这种毒物吗?”
盛祈寒面有犹豫,踌躇半晌,方才低声道:“这艘船上的我的一位同学,恰好有这种毒物。”
梅冭邪豁然一惊,站起身来,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此时门外忽然哗声大作,无数的人争相奔涌,隐隐喊着:“凶手抓住了啦!”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朝楼下走去。
密密麻麻的火把在甲板上亮起,几名水手正把五花大绑的卫斯理推出船舱,喝道:“好个凶悍的贼首,杀完人竟然还想刨尸。”梅冭邪下楼拦住一个水手,问道:“这位小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水手眼见是他,毕恭毕敬的答道:“是这样的,今天晚上船长让我们把斯图亚特先生的尸体放在船舱内,叫我们好生保管。刚才一位兄弟巡逻的时候,看见斯图亚特先生‘睡觉’的屋内,有道亮光一闪而过,他以为是斯图亚特先生不甘冤死,鼓起勇气打开房门,便看见卫斯理先生手拿着一柄尖刀,对着胸膛已经剥光的斯图亚特先生狠狠的捅了下去。”
“他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声呼喊,卫斯理先生发现了他,夺门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想要逃之夭夭,正好被我们听见呼声的几位兄弟拿住,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了。”
门户一扇扇打开,由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少人都尚未睡觉,片刻不到,甲板上便挤满了人,无数的火光照耀在卫斯理的身上,谴责唾骂之声不绝,纷纷询问着他是否就是毒死斯图亚特的凶手,和他死后剖尸的意图。卫斯理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厉琅从船舱检查完斯图亚特后面色沉重的走出,看了卫斯理一眼,道:“卫斯理先生,我们先不讨论你是不是毒死斯图亚特先生的凶手,但就单单从你死后剖尸的行为来看,便已经在道德上犯了极大的罪恶。你们本是同乡人,为何要这般对他?”
卫斯理抬起头来,看着厉琅,淡淡道:“就算是这样,你们又能把我怎样,难道要送到你们的官府去吗?
众人谴责之声顿止,忽然明白了这件事情的棘手性,躺在那里的是外国人,行凶的也是外国人,又发生在海洋这片无人管的区域,那么要让谁来裁决这件事情呢?
梅冭邪缓缓道:“制裁一个人的罪恶,并非只靠着法律官府,还有着世间上的正义与道德。”话虽然对着卫斯理说,但此话却有意无意的对着众人。
梅冭邪对厉琅说道:“船长先生,请好好对待卫斯理先生,我们可不能因为他剖尸一事,就对他加以虐待。”
“这是自然。”厉琅微微招手,卫斯理被推送下去,众人渐渐散去,看来今晚抓住了凶手,可以让他们安心睡个好觉。
梅冭邪转身喊道:“盛兄,”却看到他的背影转折在楼梯尽头,梅冭邪微微一叹,已经明白盛祈寒的用心,正想转身上楼。厉琅却悄悄拦住了他,低声道:“梅先生,刚才卫斯理先生被抓的时候,老夫曾派人进入卫斯理先生的房间,一寸一寸的搜进,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发现里面与平常无误,并没有找到斯图亚特先生的那批财物,也没有发现奇怪的东西,虽然潜入他人房中确非君子所为,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卫斯理先生到底是不是因为一时之气,而谋害了斯图亚特先生,您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梅冭邪一怔,道:“实不相瞒,我也怀疑过卫斯理,因为他先前接连不断的与斯图亚特先生吵架,动机已经比较明显,而刚才盛兄说,毒死斯图亚特先生的毒物来源于西方,所以卫斯理极有可能拥有这种毒物,但是根据船长先生刚才所言,还有卫斯理剖尸的事件,我可真是有点不明白了。”
厉琅黯然长叹,道:“明天我们便询问卫斯理先生,问问他为什么要对斯图亚特先生下手,他是否和斯图亚特先生死亡一事有关?梅先生,时间不早了,你忙碌了一天,也抓紧休息吧。”
这半日间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复杂,梅冭邪灌下一杯浓茶,坐在木椅上,缓缓转动着左手小拇指的墨玉石戒,那枚石戒表面凹凸不平,有的地方甚至带有尖刺,梅冭邪却迷茫未觉,一直静坐沉思。
敲门声忽然响起,梅冭邪淡淡说着:“进来吧。门没有上锁。”门没有打开,敲门声依旧在响。梅冭邪微感好奇,起身打开房门,却是厉丝筠踌躇的站在外面。
梅冭邪哈哈一笑,道:“这么晚了,不知道大小姐来我房里做什么,难道见我英俊潇洒,忍不住芳心暗动吗?”
厉丝筠面有愁容,轻轻说道:“坏人,我可不想与你争了。”径直走到桌前坐下,默默不语。
梅冭邪对上房门,倒了一杯茶,微微一笑,放到她面前,道:“大小姐心神不定,究竟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因为我梅某人吗?”
厉丝筠双手握着那杯茶,低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我从小跟着父亲航行以来,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而在今天,却连续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我……”
梅冭邪长叹口气,道:“大小姐,说句实话,活了二十多年,我也没有见过一个人先被毒死,后被剖尸的情况。”
厉丝筠抬起头看着他,低声问道:“坏人,那你觉得卫斯理是那个下毒的凶手吗?”
梅冭邪摇首道:“我不知道,现场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实在看不出是何人所为。”
厉丝筠忽然紧张起来,颤声问道:“那你觉得斯图亚特酒杯中的毒什么时候下的呢?”
梅冭邪眉毛一挑,想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人物错综复杂,有下毒者,劫财者,剖尸者,他们有可能是三个人,有可能是两个人、甚至是一个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又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想要知道答案,就要捋清这几件事。第一件事,凶手如果单单只是为了那笔财物,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毒害斯图亚特先生?第二件事,如果卫斯理毒害了斯图亚特,那他为什么还要剖尸?第三件事,毒药是什么时候下的,又是在谁的手中?第四件事,那个清理现场的究竟是什么人,和下毒者又是什么关系?
梅冭邪说完,低头看见厉丝筠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去,不禁哑然失笑,将她缓缓扶到床上,轻轻的盖好被子,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