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犹如巨钟锤胸,黄桑心弦大震,急道:“不!玄弟!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听我解释……”
玄晖埋下头,似痛苦万分,大声喝道:“不要过来!”
黄桑已至院中,忙停下脚步,细声道:“别走,玄弟!”声音极为悲苦。一阵旋风拔地而起,四围草木被搅得漫天飞舞,黄桑想再上前已不能够,强风瞬间平息,白素与玄晖去无踪影。黄桑耳旁还响着玄晖的话语:“倘若白素有何三长两短,我此生不会再见你!”
黄桑心里绞痛莫名,喃喃道:“玄弟玄弟,你当真如此恨我?”玄晖抱着白素急奔烟雨楼。
玉琼浆正与蓝霰述说十多年前旧事,忽见一人闯进酒窖,怀里抱的正是自己的爱徒白素,不由大骇,正欲出手,只听玄晖急道:“求您救她!快救救她!”玉琼浆一眼瞥见白素头上的鲜血,大声喝道:“什么人伤了她?快说!”
“玉师叔先救她,详情容玄晖稍后再禀。”玄晖抱白素直奔密室。“快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快!”玉琼浆见他身形变化奇快,定是七色之一的“云暗沙,封风无影”,心下猜到几分,忙取了止血丹药进入密室。
蓝霰拉住迫不及待要为白素输入真气的玉琼浆,“让我来吧。”
“可素素她……”玉琼浆脑海中忽然闪过种种殷红画面,手中玉瓶顿时抖落。
蓝霰知她见血忆昔,终究忘不了十多年前的一幕,一手接了玉瓶,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素素不会有事的。”
玉琼浆神色稍缓,强颜一笑,柔声道:“那我在外面替你们护法。”
蓝霰拍着她的肩,“都过去了,相信我,玉儿。”
玉琼浆点点头,出了密室。密室的门缓缓关上。玉琼浆望着一坛坛醇香的酒,那暗朱红色似乎渐渐亮了起来,明亮得分外刺眼。那一晃一晃的朱红,渐渐化成白衣上的斑斑血迹,化成利剑上滴下来的一粒粒血珠,化为一张张模糊的脸,“那是……”
忽闻夜空中一声尖锐笛鸣,似在召唤某人,玉琼浆脸色大变,忙奔出酒窖,笛声渐高,悲壮中隐含着种种不安与期待。
玉琼浆十年前与蓝霰朝夕相伴,早已熟知他的笛声,今日听此激昂高拔之音,仍感奇怪,心中暗道:“这笛声虽与蓝哥相仿,却少了一种飘逸不群的气概,来者究竟是何方高人?”
笛声在头顶盘旋不去,玉琼浆不动声色地走上楼顶,忽然楼顶传来一个纤细的女声:原来是你。一袭青衣如水从玉琼浆身旁飘过,玉琼浆忙道:姑娘请留步。话音未落,只觉黑影劈面夺来,似是利器,玉琼浆倒跃而退,右手横空一抓,正巧将那物抓在手中,原来是一支竹笛。玉琼浆握住笛子的手微微发麻,心中更是诧异十分,若是杀手,何以将兵器掷于敌手?
玄晖不眠不休守着白素。白素始终昏迷不醒。蓝劝玄晖休息,玄晖只是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素苍白的脸。玉琼浆无声无息进来,将竹笛递与蓝霰,轻声问:是青儿么?蓝霰点头,意味深长道:她至今未曾释怀。玉琼浆凄然道:待她谅解于我,我宁死也无憾了。蓝霰叹道:她已非十三年前的青儿了。言下之意,即便玉琼浆以死相谢,也未必得偿所愿。玉琼浆淡然道:我亦非十年前的玉琼浆了。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份坦然面对与要对方不必担心的神情。才下了几点雨,打着树叶沙沙作响,给晚风轻吹,却又停住了,月亮淡淡地从云缝里透出来,转眼又钻进云堆里,不一会儿重新探出头来,照出地上这孤独又淡淡的影子。他走近一堵矮墙,鼻子里闻到一股强烈的香气。他骇退了两步。
“绿霜,绿霜,你真在此么?”他跃上墙头,犹疑地望向墙内,黑色斗笠,一身葛衣的女子在阁窗前扇动。只听见纤细的童音欢跃地叫了一声:“师父!”一个小脑袋就映在了阁窗上。
他听得那清脆却又故意压低的嗓音回答:静儿,最近你进益了不少。接着是一串细碎的耳语。
他险些便闯进去了!那个声音,梦寐以求的声音,他终于找到她了!他耐心地等候着,不敢再凑近些。
约两个时辰后,阁内果然走出那戴黑色斗笠的女子,她身后那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轻声道:“师父,您留下教静儿好不好?别一走又是半年,教静儿好想。”黑衣女子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物,塞在女童手中,道:“倘若这一次师父不再回来,你便将这玉如意交与你玉姑姑,切记。”“可是,师父……”女童正欲开口,黑衣女子连忙掩住,沉声道:“呆在阁内,别出声。”话音刚落,一褐衣从墙头跃出,敏捷迅猛,女子右手扬出一拂尘,追奔过去。
褐笙停下脚步,黑衣女子立在身后。褐笙转过身来,见那女子挥起拂尘作揖道:“阁下是……”褐笙摘了斗篷,额前长发撩开,露出大半张脸。“你是……”女子退了两步。
褐笙直视她:“绿霜,是你么?”
“阁下认错人了。”女子突然转身疾飞而去。
“绿霜!绿霜!”褐笙连叫数声,却不追赶,许久才仰天长叹,“绿霜,你果真不愿见我么?”
褐笙回到白蓬船上。
芙蓉从舱里窜出来,笑道:“笙哥哥,快进来,我为你备了一桌酒席。”不由分说,拉他进去。褐笙无精打采的坐下,却一眼瞥见满桌的珍馐,尽用银器所盛,酒杯是金玛瑙做的,因问,“芙蓉,你怎么弄这些贵重器皿来,我实在用不惯。”芙蓉将两只酒杯斟满,笑道:“反正我既没去偷也没去抢,笙哥哥你放心好了。”褐笙更加不安,“还是换旧杯好。”
“原来笙哥哥怕饮得不够尽兴啊,好,就换一只旧杯好了。”说完,芙蓉从袖中取出一只翡翠杯置在桌上。只见这杯碧青色中微微透出一丝湖水色,似有流动的水在灯光下浮动,做工精巧,连杯柄也雕着一只小凤。“芙蓉,这是……”褐笙不知她还玩出十分花样,只得将那玛瑙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芙蓉噘嘴道:“不是要换旧杯么?怎么?笙哥哥嫌我喝过的杯子脏啊?”见褐笙一脸惊讶,芙蓉似嗔似笑,“这只翡翠杯跟我十几年了呢,要不是你要换杯,我才舍不得给你用呢。”褐笙见那杯柄上的凤凰雕得栩栩如生,眼前不知怎地竟浮现出一条苍青色的龙,那龙的眼睛就如这翡翠一般的青绿,但接着一阵狂沙掠过,又什么都没有了。褐笙叹一口气,痛饮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