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弄潮只听得骨骼的错位之声,抬头注视冷若冰霜的素衣女子。段飞的腿已被白绢紧紧系住,一个尖冷的女声叫道:“绝姿大人!”段飞的四肢淌下黑色的血,脸形扭曲得似方似圆,黑白棋子在全身游走,人似快碎成一块一块的肉团,段飞大惊之余痛觉撕裂五腑,被杨弄潮打中的胸口烧焦般纠揪拧成结,逆血急流!
“杨将军没忘记‘棋幻蛛毒’,想必也没忘记‘吹梅折柳,衡雁又过往,复断柔肠’吧?”
“是你。”杨弄潮看着将段飞扔在地下的女子,微笑道,“铃兰四芳之末,水幽兰,你终于现身了。”
水幽兰冷笑道:“棋幻蛛毒比十三年前更毒,想必前云南王至死也不知是你下的毒吧?今日你故技重施,好叫他的儿子也步他的后尘。如此,再不会有人妨碍你的野心实现了吧?”
段飞乍听得这抢夺扇子,背叛父王的人竟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不由又气又痛,昏死过去。水幽兰走近段飞,封他几处穴道,自头顶劈下一掌,将他气血逼回正脉,又喂他一枚榆钱大小药丸,掐他咽喉,令他悠悠转醒。
杨弄潮微皱眉头,道:“红茶公子,你私闯我弄月山庄,杀我庄仆,全不将我弄潮生放在眼里,今日你若不留下双臂,休想活着离开!”振力一掌,将段飞激得满目黑白棋盘,满耳金磬争鸣。
段飞后背赫然现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你不能杀他!他是我的。”冷冰的脸上紫气弥漫,突然冒出的蓝发女子右手握着那把插入段飞骨头里的利刃,左手中的毒针已指向自己的咽喉。
杨弄潮吃了一惊。那女子正是杨峻眉。“眉儿,你的头发……”
段飞喷出一口黑血,“杨弄潮你这卑鄙小人,还我藏宝……”水幽兰喝道:“人都快死了,还要什么藏宝图!”段飞血涌上来,再不能言语。
毒发难耐的杨峻眉从阁内听到绝姿的动静,奋力奔出,却见段飞命悬一线,自己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竟无耻地置他于死地,不由摇摇晃晃地抽出弯刀,给了段飞致命一击。“他是我的,只有我才能杀他,嘿嘿。”杨峻眉咚的一声跪下,抱住段飞的脖子,阴森笑道:“父亲大人,我替你杀了他,可好?我还可以替你……呃,了结我自己……”话完,拔出利刃切向自己!
杨弄潮大惊失色,慌忙伸手阻止,杨峻眉探身一刀,划开他的手臂,将他怀中的扇柄抓了出来!“父亲大人,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吧……”杨峻眉继续笑着,“我替你处置了,如何?”数刀如狂蜂乱舞,眨眼将扇柄削成粉末,一阵风将粉末连同那人人窥探的宝藏化为乌有。
“你……逆女!”杨弄潮怒吼一声,淌血的右手甩了杨峻眉一个耳光。
飞舞在段飞身旁的血丝溅了段飞一身,杨峻眉挣扎得泪光涔涔,仍然笑道:“好,很好……我死了你一定很开心吧?你的夙愿……不就是让我早点死掉么?我活到如今,还真是……可惜啊……这样,你便可以解脱了吧……杀了我,就当我和母亲十年前就不存在……你便心安理得地忘掉那些罪……不用背负的罪……对母亲的罪……”
“住口!”杨弄潮星眉倒立,劈面一掌,直似要将她碎尸万段。
“杨弄潮!”水幽兰尖利地叫道,“你想杀了亲身女儿吗?还是想让密室里的黑衣人也知道吧!”
杨弄潮的掌怔怔地横在了半空。水幽兰迅速甩过两条白娟,将段飞二人围紧一勒,耸身腾上,飞出庄外。
杨弄潮愣愣地回过神来,满腔的怒火与昔日的愧疚交织,那个地底下的黑衣女人,为什么还留着她?为何不当初就杀了她?就算她对自己付出所有,就算她最终身败名灭,就算她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就算她对自己一往情深,可与自己的宏图伟业相比,又算什么!何况,自己毕生所爱早已沦落尘埃,她区区风尘之女,如何引起自己半丝怜悯?
杨弄潮阴沉着脸,走向兰心阁,消失在幅画后面的墙壁里。
水天皆一色,风月总无边。共剪西窗后,巴山夜雨前。这日,黄桑正在绿竹驿馆默想那晚将白素的匕首用圆贝截住的是何人,忽绛雪来报:主子,有您的信。
黄桑连忙接过,奔进书房,将信展开浸入水中。水面上浮出一串串字迹。绛雪奇道:“主子,这写信之人可真聪明,想出这么个法子。”黄桑笑道:“快命人备一桌酒,我有贵客将临。”
绛雪奇道:“主子今日的心情不同往日啊。”
“有何不同?”
“主子往日不会笑得如此畅快,发自肺腑,莫不是有什么天大喜事?”
“不枉跟了我这些时日,什么事也瞒不过你这小丫头。”黄桑变色道,“绛雪,胡乱揣度本王心意,也是本王特许的吗?”
绛雪立刻跪下,“主子息怒,奴婢再不敢了。”
黄桑突然大笑:“玩笑而已,起来起来。”
“奴婢不敢。”绛雪将头埋得更低,浑身不住颤抖。
“本王早已说过,别左一声‘奴婢’右一声‘奴婢’的,快起来,我不怪你便是了。”
绛雪仍然不起。黄桑伸手道:“难道要本王扶你吗?”
绛雪慌忙站起身,“奴……绛雪不敢。”
“好了,下去吧。”
绛雪刚下去,又有人来报:白姑娘来了。黄桑大感奇怪:怎生又来?抢步迎出,门前哪有人影?正想喝问下人,又有一人飞跑上前,报:主子,白姑娘径自去书房了。黄桑笑骂道:“怎的不阻止她?”那人答:“主子先前吩咐小的要好生待白姑娘,小的不敢怠慢。”黄桑暗叫不好,忙快步走向书房,推门一看,只见白纱裹身的绝色女子坐在书桌前,手持书卷,正看得入神。黄桑狐疑地环视四周,除了书架,其他地方似乎并未动过。黄桑爽朗一笑道:“不想白姑娘登门造访,实在是黄某的荣幸。”
女子一惊,放下书卷起身,道:“小女子冒昧前来,还请公子不要见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