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突然冷冷道:“我若救你妹子,你便欠我两条性命,你这么想死?”
万俟义惊痛跳起,“我恩公与你无怨无仇,你何必要他性命?你既已救他一次,今再救他妹子一次,也未足三次,你要他性命,我替他还你便罢。”
“我要你这半瞎子的性命作甚?”紫苏撇撇嘴。
万俟义大吼:“你骂谁是半瞎子?”
段飞忙劝道:“孤星狼,苏姑娘不过开开玩笑,你何必当真?快坐下。”
赤月愤怒地盯着紫苏,紫苏并不晓得自己说的重了,又道:“你这右眼怎生瞎的?”万俟义又待发作,被段飞死死掐住右膀,因见赤月在桌,只得忍气吞声。
紫苏又道:“我若答应救他妹子,你挖出另一只眼与我,如何?”
赤月终于忍不住了,拍桌而起,“苏姑娘,我的命你拿去便罢,何必咄咄逼人?”
万俟义却慷慨吼道:“好!”伸出二指便欲剜出左眼。段飞慌忙止住。三人僵立。
段飞叹道:“苏姑娘,你道孤星狼这右眼因何而瞎?只因十年前他钟爱的女人被人卷跑了,他一怒之下跑到岳丈家杀个鸡犬不留,后那女人与那奸夫回来,联手毒杀他,幸得赤月公子急中生智,捡回了一条残命……苏姑娘要他恩公性命,岂不比剜他双眼更为残忍,不如将我性命换公子性命,如何?”十年旧事被人道出,万俟义眼圈早已红得滴血。
紫苏扑哧一笑。“若不问个清楚,我怎生下药治他眼睛?你们个个争着还命于我,我要三具臭男人的尸体做甚?”
赤月三人一惊。段飞恍然大笑:“苏姑娘好一套激将法!妙哉,妙哉。”
“怎么,万俟兄的眼睛还有救?”赤月比万俟义还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被毒障所熏,积毒太深,若用药清毒,仍可恢复五成眼力。”紫苏笑得调皮、诡秘。
“你还不快寻你妹子来,晚了我变卦,你后悔可来不及了哟。”紫苏一面说一面飞出两针定在万俟义的麻穴上。“麻醉针。我知你耿直气傲,断不肯叫我倒腾,得罪了。”
赤月哭笑不得,何时他成了她吆喝使唤的对象了?
段飞煞有介事地看着赤月与紫苏,暗想,这浑似天造地设的一对,好生般配。不由向赤月眨眨眼,“赤月公子,你照看孤星狼罢,我这便去成绮楼,等我消息。”
窈窕好难求,琴魂绕绛楼。嫣然留笑貌,莞尔竞风流。
杭州之大,人物最混杂,消息却可获得最多的地方是何处?正在喝酒的男子寻思着,楼下一阵吵吵嚷嚷声:“想当初‘铃兰四芳’何等名盛,惊艳天下,如今尽是些庸脂俗粉,无趣无趣!”
“那倒不尽然。绿华楼李燕燕可是‘铃兰四芳’之首李秀兰的侄女,与当年李秀兰不相上下!”
“依在下愚见,唯白姑娘堪称杭州第一美艳!”
“可是成绮楼新红人白素白姑娘?”
“正是那诗画琵琶三绝的才女,非但绝艳,且气质不俗,谈吐不凡,不比一般凡俗脂粉。”
“张兄过赞了,风尘女子岂能避俗?白素万不可称‘艳冠江南’。”
“何以见得?”
“白****如其名,清新淡雅,若照水芙蓉,较之李燕燕明眸一笑,千娇百媚,少了一分妖娆,多了一分窈窕,然两者皆与那达官显贵献好,岂非亦入了俗辈?”
“谁料想那白璧美玉亦误落风尘,可惜啊可惜。”
喝酒的男子微一抬头,只见三三两两自庸风雅的年轻公子摇着流萤小扇,走上楼来。他突然拍桌而起,古怪地笑道:是了,青楼!四周惊诧的目光齐齐投向靠近楼栏的灰衣男子,他左右手各戴一枚扳指,左拇指上那颗硕大的祖母绿分外碧莹盈润,最是耀人眼目。
离西湖最近的青楼是?对了,叫什么“成绮楼”是吧?男子仿佛想起什么,大笑一声,出人意料地越过楼栏,直沉下去。众人皆是惊呼一声,以为这青年公子意一时想不开轻生,哪知向下探望时,人已去无踪影。
白素回到成绮楼。一个用红巾扎了双髻的小姑娘自绮霞阁里跑出,笑道:“白姐姐你回来太好了,妈妈正寻你呢。”
白素两步上前,一把揽住小姑娘:“静儿,他们打你了么?”
“有白姐姐在,他们不敢打静儿。”小姑娘白净的瓜子脸上一派天真,细长的眼睛向上挑,“姐姐,他们送来好些糕点,静儿只待姐姐回来一道食用。”
“静儿,你饿了一天了么?”白素惊得花容失色,忙牵了红衣女孩的手走进阁里。绛色糕点盒摆满圆桌,玉瓷花瓶里的芍药似乎被人动过。
“吃吧,静儿。”白素掀开所有糕点盒,有机倒了清茶两杯。许是饿久,静儿迟疑片刻仍坐到桌前狼吞虎咽,白素抚摸着她如漆的头发,怔怔地看着这有着一对独特丹凤眼的孩子,心中轻轻叹一口气。
“素素,快下楼来,客人恁多呐!”楼下那满面春风的中年女子尖着嗓子叫唤。“来啦!”白素清脆悦耳的声音自楼上传来,楼下更是躁动不安,嘈杂一片。
一阵混乱后,忽听楼上一声轻拨琴弦,如破晓莺啼,众人心中一紧,齐齐抬头仰望时,一袭白衣净如冰雪款款走下楼来。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摇着扇子,赞不绝口的富家公子端坐在朱红凤椅上,脸上因欣喜过望散发红光。
“真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位头戴紫金冠、腰系青玉带的青年公子得意非凡,斜瞟一眼富家公子。
“好美啊!”“是啊!”
“是啊是啊,当年李秀兰也不外乎如此了!”
不绝于耳的附和声了来自一大群随从、小厮及纨绔子弟。
“妈妈,今日白素出门太久,令妈妈费心了。”白素向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福了一福,中年女子连忙挽住。
“客套话不必向妈妈说了,今晚好好招呼客人,就是对妈妈的恩惠了。”中年女子附在白素耳边,“今儿有两位贵客,可得给我好好应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