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流云社算我在内整八十个人就踏上了前往天都的道路,众人分为四路行动,各自乔装打扮掩人耳目。毫无疑问,我必然是和上官青在一组,同行成员中还有书覃和欧阳。
一路无言,我换了男装骑马走在最前面,山路颠簸,速度却丝毫未减。
归心似箭。
不一会儿,欧阳从后面追赶上来骑到我右侧,见我颇为疑惑,他别扭地皱了皱眉,这才迟疑着低声道:“王妃,昨日之事……我为自己的失礼向你道歉。”
原来这个面瘫脸还会道歉,这让我挺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大概是上官青暗中施加了压力,思及至此,不禁笑了一笑:“我还是喜欢人家叫我枫尘,你不用道歉,我也能理解。”
我并不奢求这些人都对我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那不现实,我也不稀罕,我只需要他们对墨云尧绝对忠诚就可以了,这是我杀进天都的唯一筹码。
上官青一直保持着和我相当的速度行在旁边,此刻回过头来,眸色深沉地看了我一眼:“枫尘。”
“讲。”
“其实我很好奇,倘若那天你和我错过了,并不知道流云社的存在,你还会回天都吗?”
“当然。”我惊讶于他这个问题的白痴程度,顿时连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理所当然,“我下山后本来就是要去天都救人的,即使没有你们,我也得去。”
欧阳沉声道:“可你现在是通缉犯,要怎么进皇城?”
“想办法混进去,再不行就硬闯。”
“硬闯?”书覃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正好听到我的话,满脸的不解和惊异,“你有把握能闯得进去?”
我坦然摇头:“没把握。”其实我也清楚那样做胜算极少,别说司天捷和铁关道人这俩老家伙可能就在皇城守着,纵使他们两个不在,单是皇城武士一批又一批来围攻,我也不一定撑得到看见墨云尧。
书覃闻言更加夸张地提高了音量:“那你还这么犯傻啊?”
“有什么办法,他还被困在皇城里面呢。”我突然失去了解释的兴致,垂下眼帘狠狠往马背上抽了一鞭,越过他们三人疾驰而去。
墨云尧还被困在皇城里呢,他受了重伤,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呢?就算没有一丝希望,只要知道他所在的方向,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他,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其实每当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时候,我也想过,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执著地争到皇位,最重要的原因,大概就是他的母亲柳若溪。
他心心念念要为生母讨回一个公道,要在父亲面前算清自己这二十余年来所承受的不公正,既然它决定了,我无力阻止也不愿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走下去。
记得那日在碧潮山上,师父如是问过我。
“尘儿,你真的认为自己能够成功闯进皇城么?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第一高手了,而是钦犯。”
“我知道这很难。”
“那你还上赶着去送死?就因为尧王在里面?”
“是……”
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
再次回到麒麟城的时候,恍如隔世。
回想起上一次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我还兴高采烈地和墨云尧计划着要去闯荡江湖,结果时间一晃而逝,现在的我却是带着拼命的决心而来。
着实是,造化弄人。
“流云社有自己的计划,我们昨天已经商量过了,要从朝中大臣挨个下手。”上官青如是对我说,“枫尘,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我们分头行动,你先找机会打探到九爷被关押的具体地点。”
这个道理我是懂得的,流云社暗中下手成功的几率要高得多,毕竟他们的任务是掌控大局,一旦太早暴露身份,恐怕反而会将墨云尧至于危险境地。
所以我还是适合单枪匹马,哪怕到时候失败了,也多少能够吸引视线,不至于令全盘皆输。
主意打定,我便在城外与他们分开了,约定时刻利用信鹰传信,以便随时聚齐。
麒麟城前城门戒备森严,来往客商都要详细盘问,我决定从延伸着偏僻山路的后城门迂回过去,然而万没想到,我却在城外见到了一个久违的熟人。
身材瘦削的年轻男人站在树木茂盛的隐蔽处,当看见我的刹那间顿时从阴影里蹿出来,清秀的脸上满是狂喜神色。
“阮侍卫!”
“……”没错,看到全副武装的我居然还能认得的、且直到现在都还这么称呼我的,只有绝隐这家伙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一溜小跑奔过来,死死拽住我的手,“小隐子,你怎么会在这?”
他委屈地撇撇嘴:“九爷被押入天牢,尧王府也被查封了,我是在之前就听到风声,这才带着桂花逃出来了,一直在附近转悠等你回来。”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回来了?既然都从王府逃出来了,还不赶紧带着桂花远走高飞!”我恨铁不成钢地用力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笨蛋,你脑子总是这么不好使吗?”
“皇上病重,七爷的兵权也被收了,太子现在几乎独揽大权,我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管的。”绝隐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他还是尽力在以自己的热情来感染我,“我总有预感你会回来,结果你就真的回来了,阮侍卫,至少咱们得把九爷先救出来,对吧?”
我无奈地看他一眼:“小云子我是一定要救的,但这里没你的事,你赶紧给我藏好,别牵扯进来。”
“可我是尧王府的管家……”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管用吗?”我大吼一声,登时吓了他一跳,“再废话当心我揍你啊!你在这只会拖后腿知道吗?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交给我,其他的不用操心了!”
绝隐颓然地低下头去,从以前就是这样,每当我发脾气时他都无所适从,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阮侍卫,你有把握吗?”
那么多人都在问我是否有把握,事实上我怎么会有把握,一次又一次,答案越来越模糊。
“快走吧,你对尧王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能活下来就是福气。别再犯傻了,小隐子。”
走吧,我可以孤身涉险,却看不得昔日伙伴白白送命,绝隐是个好人,他理应有更好的前路。
绝隐怔在原地,也不说话,就那么茫然失措地盯着我看,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记得原来在尧王府的时候,一个管家一个侍卫长天天琢磨着怎么对付自家九爷,什么鬼主意都是我出,然后他总是乖乖去执行,一晃眼,那些欢乐的日子便回不去了。
不后悔,只是遗憾。
我将头顶兜帽向下压了压,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城内狂奔而去。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