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尘啊我知道你现在进尧王府发达了,但你也不能利用职务之便整治我呀!绾菁可是当今皇上的义女,我们惊鸿楼平日里伺候她都是提心吊胆的,哪里还敢随便放她去别的地方?”
老板娘絮絮叨叨和我讲着她的难处,一面还不断往我杯里续茶,我模棱两可地点着头,只一门心思吃她面前的菱叶酥,我俩看上去像是一对失散多年的老友,和谐无比。
其实我也没指望她能想出什么好招来,反正要带绾菁走这种事情也就是随意说说,实际上我另有打算。
“哎,在王府当差不容易啊。”我摆出和她交心的凝重姿态,语气沉痛,“说实话,绾菁带不回去我会挨罚,但我又不愿意为难你……老板娘,你这里还有别的姑娘么,要极品的,能代替绾菁去交差的。”
我这次来惊鸿楼本是打定了主意带地位仅次于绾菁的琴女白盼儿回去,但一开始直接要人老板娘肯定会磨磨叽叽,所以只得采取迂回战术。一般来讲,当一个人遇到了极难完成的要求后,她自然而然就会对那些稍微容易的要求产生好感,譬如说现在。
果不其然,老板娘主动验证了我的构想:“要不我让盼儿跟你走一趟吧?怎么着也比绾菁强啊,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哦,盼儿姑娘啊……”我佯装苦恼地思索片刻,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大不了我回去和九爷说两句好听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多谢多谢。”
我笑道:“不客气,赶紧把盼儿姑娘请出来吧,轿辇停在后院,别惊动旁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别忘了九爷的玫瑰糕。”
不过说是带给墨云尧的玫瑰糕,其实我让老板娘多做了一份犒劳自己,回去的路上我嘴就没闲着,一块接一块、一块接一块,只觉甜香四溢回味无穷,连白盼儿掀开帘子都没发觉。
“恕我直言,阮侍卫。”她若有所思地瞥我一眼,“看来尧王府伙食并不好。”
平心而论我对白盼儿是没什么好印象的,当初在惊鸿楼所有姑娘都对我很客气,唯独她心高气傲成天用鼻孔看人,讲话也阴阳怪气的,就好像会弹琴唱歌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嗯,要说也的确了不起,至少我就不会。可是我会别的呀,比方说用琴弦儿当暗器……
但这些心理活动是不可以放在台面上的,毕竟我一会儿还得指望她帮忙,所以只能采取微笑服务:“盼儿姑娘哪里的话,我们是下人,有口吃的就行了,但像你这种尊贵的客人,到王府必然会受到最好的待遇。”
“那就好。”她悠悠然放下了帘子,“寻常饭菜我是吃不惯的。”
寻常饭菜吃不惯?真说得出口!这要去的可是尧王府,她当是高级酒楼呢?我简直太羡慕这些惯以自己为中心的姑娘了,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即将面对的墨云尧堪比豺狼虎豹,这样一来也算省了不少烦心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懒得再搭理她,当即示意轿夫加快脚步,抓紧朝王府赶去。
实在不怎么招人喜欢,好想给她一巴掌。
以上乃绝隐对白盼儿的第一印象,理由是对方一进门就没给他好脸色,连笑都不带笑一下的,标准冰山脸。
“不管怎样我也是王府大管家吧?她居然无视我!”他气得在屋里跳脚,“别忘了,九爷要的是绾菁,又不是她!”
我抄起旁边的空茶碗敲在他头上:“闭嘴!不要瞎嚷嚷这种原则问题,我们都必须确信白盼儿是个比绾菁强一百倍的女人,这样才能在九爷问话时表现得足够理直气壮!”
绝隐扶着脑袋,挺委屈地看我一眼:“这不明摆着说瞎话么,绾菁姑娘是惊鸿楼花魁,而这个白盼儿……还不如阮侍卫你长得好看。”
虽然这话听着有点别扭,但考虑到白盼儿毕竟是个大美人儿,能和她相提并论,我心中也颇感安慰……不得不说,我似乎正在慢慢降低自己的档次。
“别废话了,九爷那边情况怎样?”
“呃,一下午没异常动静,就只听见白盼儿在弹琴。”
“哦,是么?”
“当然。”绝隐神情间显出几分庆幸,“没准九爷一满意,咱就蒙混过关了。”
大概也只有这小子才会一味沉浸在毫无根据的自我安慰情绪之中,凭我日常对墨云尧的了解,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我们?越是平静的表面,背后就越可能蕴育着巨大的风浪,想到这里,我森森感觉背后掠过一阵寒意。
“算了,我还是去打探一下吧。”
说做就做,我当即直奔东苑墨云尧的住处,用眼神吓退了四周伺候的下人,而后小碎步挪到门前开始凝神细听……说实话,整座王府之内,有胆量偷听主子墙角的估计也就只有我一个了,为此,绝隐曾不止一次称赞我“巾帼不让须眉”,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语言贫乏的家伙。
屋内琴声悠扬泠泠如山中清泉,纵然闻者不是行家也大抵能够体会出弹琴之人的技艺高超。正当我暗暗感叹白盼儿有两下子居然能坚持弹了这么久时,屋内蓦然传来墨云尧那极具辨识度的魅惑声音。
“可以了。”
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听得白盼儿略显不解地柔声道:“莫非是盼儿选的曲子不合王爷心意?”霍,嗓音曼妙得把人心都快弄化了,刚才和我说话时怎么不是这个状态?
墨云尧笑了一声:“本王听得出你心不静,抚琴之人若是被红尘俗世遮迷了视线,那么就很难再做出纯粹的曲子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正经而有内涵的言语怎么会是他能说出来的呢?难道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自己的水准,变成一个靠谱的王爷了?
但事实很快就证明我想多了,因为墨云尧紧接着又道:“相比之下,本王更喜欢街边那个卖蜜汁叉烧包的老大爷,人家竹板打得就很有韵味,充满生机热情洋溢,你该学学。”没错,这才是真正的他!
白盼儿沉默了好久,大概是被噎得够呛。
“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将盼儿叫来府中呢?”
“本王也很奇怪啊。”墨云尧回答得理所当然,“小枫子这个人最好偷工减料投机取巧,也难为你了,这次居然被她抓来顶包,回头本王替你批评她。”
我在门外差点抓狂到啃墙,身为一个王爷就不能讲究点语言艺术吗?怎么说白盼儿也是惊鸿楼的美娇娘啊,这样和人家讲大实话真的合适吗?
不多时,里面传来隐隐的抽泣声,果不其然,美娇娘气哭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阮侍卫办事不利,不知她为何如此别有用心,凭借职务之便羞辱盼儿,还欺骗王爷。”
喂,大姐不带你这样的啊,你装可怜扮无辜我都没意见,可干嘛非得捅我一刀?
没想到墨云尧反而附和着应道:“对啊,她欺骗本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本王都快习惯了。”
“王爷这是何意?盼儿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墨云尧语气仍是笑吟吟的,“天色不早了,本王这就派人送你回去如何?毕竟王府里没有安排你的晚饭。”
“……”
看来墨云尧的不满意程度已经超出了预期想象,暴风雨是不是就要来了,也许该去通知绝隐一声,让他也做好准备,好兄弟讲义气么,谁都不能临阵脱逃。
我暗戳戳地叹了口气,正欲开溜,谁知刚刚转过身去,房门就被人从里面用掌风推开了,我霎时暴露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小枫子,在门外站了这么长时间,好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