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被刺的新闻,以风一样的速度吹向了长安。刘启一听,傻了。然而,他还没回过神来,又有血案传来:当初与袁盎一起给窦太后讲故事说道理的十来个议臣,也全被干掉了。
突然,刘启一下子明白了:此毒手如非梁王所为,天打雷劈。
刘启真不傻,此案恰是刘武及手下所谋。问题是,在血案主谋浮出水面前,可不能随便见人就咬。当初,贯高刺杀刘邦时,刘邦还一口咬定是张敖指使的呢。结果呢,张敖被冤枉了。
刘启当然不希望做第二个刘邦,他也不希望刘武成为第二个张敖。再说了,张敖在刘邦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西。刘武就不同了,手足之情,全都写在窦太后一张肚皮上。
所以擒贼先擒王,用这招来对付刘武,简直就是扯淡。唯一可行的一招是:顺藤摸瓜。
嗯,就这么办了。先抓梁王几个马仔,审出个所以然来再说。
于是,刘启马上派人动手办案。果然,他们从袁盎死尸上找到了一个证据:刺剑。
刺客只顾杀人,竟然没有拔走凶器。于是,这把剑便成了破案的突破口。
经查,刺杀袁盎的是一把新剑。然后,再查长安城中制作刀剑的工匠。有一工匠认得这剑,说出一条重要线索:梁国郎官某人曾来磨过这把剑。
目标,一下子便锁死了梁国!!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找一个靠谱的人来惩办。很快地,刘启的目光在汉朝官员的名单上扫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田叔。
田叔,赵人,好剑术,为人廉直,喜任侠。早年出游四方,踏破诸公大门。后来,幸得赵相赵午引举,在赵王张敖那谋得一个混饭吃的职务:郎中。再后来,赵午和贯高欲刺刘邦,田叔踊跃参加,结果东窗事发,带罪入朝。
再再后来,刺杀一事水落石出,刘邦召见田叔,谈了一席话,觉得此人挺有才。于是破格录用,任为汉中郡守。不过,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田叔在汉中郡守干了十余年,不知何故,坐法失官,闲置在家。
由上看,田叔尽管是新面孔,却是个玩政治的老手了。刘启之所以选定这个不显眼的人物,无非是避重就轻,后发制人。就是你了,田叔同志,请上路吧。
然而,田叔接到任务后,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再次出山的喜悦之情,更没有拍起胸膛说出不辱使命之类的大话。当然,他也没有摇头说出悲观失望的丧话。反正是,去就去吧。领导的话还是要听的,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千万别以为田叔装酷,其实他一点都酷不起来。想想,刘启曾经对袁盎的态度,田叔是知道的,那是时好时坏,捉摸不透;窦太后对刘武的感情,那是全地球的人都知道的,母子俩好得就差没拴在一起了。至于刘启对刘武的态度嘛,就像天上的月亮,月朦胧,鸟朦胧。看上去,他心底也朦胧,啥底子都没有。
带着一颗没有知底的心,去查一场没有底气的案,只能是这样:活照干,但谁都不能得罪。
田叔不是郅都,只认皇帝,不认太子。田叔只能是不但要认皇帝,认窦太后,还要认梁王。只有一个人他不认,那就是他自己。只有一种原则他可以遵守,那就是没原则。
于是,田叔到梁国后,该找的人,他找了;该开的会,他开了。当然,他还没有彻底消极怠工,凶杀案的幕后指使者还是找到了,两个人:羊胜,公孙诡。
那么,凶手在哪里,不知道!
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吗?不知道!
接着,田叔派人回长安城,就实汇报。
没想到的是,刘启较真了,他再次派出使者,督促田叔和梁国有关部门:加大力度,继续查!
可是,第二批人来了之后,不久又传回话,还是没抓到人。来来回回,总共来了十余批使者,还是这个结果。
这时,刘启火气来了。就两个人,梁国就这么点大,竟然抓不到人?就算公孙诡遁地,也要掘地三尺把他挖出来;就算羊胜奔月,你们也要给我把他揪下来。
于是,刘启再下狠诏:你们听好了。抓不到人,梁国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员,通通做好思想准备。
做好什么思想准备呢?还是不知道。
刘启没有明说。皇帝着急,田叔反正不着急,可是梁国的高官们,无人不替自己头上那颗人头着急了。于是,梁国高官们决定全力以赴,揪出两个主谋。
梁国一方,此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是内史韩安国。
韩安国,梁国成安(今河北省成安县)人。精通韩非子法家及杂家学说,早年游说诸公,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刘濞的吴楚联军攻打梁城时,韩安国一马当先,运筹机变,为梁国之完壁立下汗马功劳。从此,声名鹊起,得宠于梁王。
抬头打仗,韩安国是能手;低头做官,他更是能手中的能手。为了对付刘启问责,他首先在梁国展开地毡式搜索,结果空空。再搜,还是空空。
真可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时,韩安国终于悟出一个道理:公孙诡和羊胜不会长翅膀,他们不会飞上天去。他们当然也不会傻到逃到别国去,想跑海南三亚去,还是再等上一千年吧。
那么,两个主谋会藏身在哪里呢?哦,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此二人,必定躲在梁国。
梁国所在,唯有一个地方没有搜到,梁王宫室。
可公孙诡和羊胜真躲在梁王府中,说明受了梁王的庇护。梁王之所以庇护,是因为他才是真正的主谋。这下子,事情就更难搞了。
什么顺藤摸瓜,这下子,可是摸到炸弹了。
事情是死的,脑袋是活的。韩安国认为:皇帝下达的任务,就是抓到公孙诡和羊胜。至于梁王到底有没有插手此事,关韩安国他们屁事呢?目标降小了,问题就可容易多了。
于是乎,韩安国立即想到了一个让梁王交人的好办法。
对,就这样办。
首先,韩安国求见梁王刘武。没悬念,刘武接见了他。其次,韩安国一见到刘武,立即跪下磕头撞地,大哭大喊:大王啊,我没有完成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请你快快将我赐死吧!
刘武很平静地看着韩安国,说道:搜不到就继续搜,值得你去死吗?
韩安国流涕满地,继续说道:臣死事小,但因此连累大王,臣就该死千次万次,也不足弥补罪过啊。
刘武:连累到我?有这么严重吗?
韩安国:大王端坐宫中,真是两耳不闻宫外事。请问,大王您和临江王刘荣比,哪个对陛下更亲?
刘武:当然是临江王。
韩安国:这就对了。临江王只因为太宗庙墙外余土一事,都要被召回长安质问,最后被整死于中尉府中。现在梁国出现凶手一事,按理首先责罪于大王。而大王之所以无事,源于窦太后宫中哭泣求情。如果大王不醒悟,窦太后百年之后,您还能坐得住梁国吗?
韩安国一席话,两个字,实话。再加一个字,大实话。
既是大实话,又是大狠话。刘武一听,先是一愣,后是一傻,还没等韩安国说完,他的眼泪也流出来了。
梁王的眼泪,那是恐惧的眼泪。死亡是一把尺,无论贵贱,无论贫富,任何人到了它面前,其结果是一个样的。或许,死对刘武来说,还是小事一桩。问题是,在他看来,手足相背,杀祸加身,就算他下地狱,又以何脸面见窦太后呢?
这下子,刘武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仅是严重,而且很严重,很残酷。当然了,残酷的政治是不相信眼泪的。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解决的办法。
刘武脸上还淌着泪,无助地看着韩安国。这时,韩安国安慰刘武道:大王不要怕,正所谓世间之法,一物降一物,一招解一招。只要咱们团结一致,找到公孙诡和羊胜,大王将无事矣!
刘武问道:这招管用吗?
韩安国:绝对管用!
刘武:谁说的?
韩安国:我说的!
刘武:好吧。既然这样,就一起找到公孙诡和羊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