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和王吉主意拍定,决定行动。在我看来,王吉就算不当官,肯定也饿不死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熟悉市场广告学。
王吉是这样策划的,司马相如是一个落魄公子,如果用市场话语来评价的话,这是一个滞销产品;用今天的股市行情术语来说的话,那是走低股票。
话说回来,司马相如产品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他的命运。所以,必须通过力学改变现状,从而改变命运。
这个力学,就是广告学。中国古代,将政治和广告学完美结合为一体的,当数刘邦。刘邦造反之前,首先自吹是神龙之子;接着吕公吹他有贵人之相;最后吕雉又替他造头顶祥云之说。刘邦之成功,成了中国广告学史上经典之作。
王吉要做的是,利用广告学的强大动力,为中国谛造出第一颗人造文曲星。事实上,他成功了。
自司马相如之后,诸多川地文人将这一妙招活学活用,脱颖而出。最典型的是唐代的陈子昂和李白。此二人,初出江湖,名声如风卷四海,学的就是司马相如广告传播学。这是闲话,暂且不表。
此时,为了打广告,司马相如对自己重做了一次包装。此包装定位,有两大亮点。首先,必须扮演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角色;其次,必须装成高深莫测的贵客。
要完成第二个目标,成本不大,只要装腔作势,少露面少说话,王吉再出去鼓吹鼓吹,效果即可出来。要完成第一个设想,似乎必须找个赞助商,给司马相如换套漂亮的衣服,换一个像样的住所。
所谓送佛送到西,这个赞助商,王吉只好自个儿包下了。他将司马相如搬到了当时临邛县城的宾馆(都亭)。然后,王吉以县令之身份,天天前往探望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见过王吉几次后,就对外宣称,我身体不好,叫王县令少来打搅我了。
此话一出,临邛县震动了。
那个时候,蜀地离长安城天高地远,没怎么见过高官。放眼望去,山里山外,临邛令就是最大的官了。这么一个类似山大王的官来看你,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事。司马相如竟然要拒绝,看来,此人不是贵客,也是非同寻常之徒了。
广告学的魅力就在于,它天天使劲地吹,就是看不到它的庐山真面目。这就好像我想看《赤壁》,广告都吹了大半年了,就是迟迟不见公映。
于是,一个爱吹,一个爱等,观众的期望值就越高。此招,用兵法术语,这就叫“欲擒故纵”。
司马相如的举动,立即引起了临邛县城富豪们的注意。当时,临邛因为盛行冶铁,富人不少。但最富的只有两个,一个姓卓,一个姓程。卓家号称家僮八百,程家亦号称家僮数百。此两个当家的,碰头商议:听说临邛来了个贵客,是王县令的朋友。不如咱就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也让咱满足一下好奇心?
卓程两家想妥了,立即动手。到设宴这天,为了烘托气氛,卓程两个富豪请了数百个食客前来捧场。当然,作为主角之一的王吉是不能缺场的。王吉到场后,问卓程两家,司马相如呢,人到了没?
两个地主说道:人还没到,不过应该快了。因为,我们已经派人专程去请了。于是,大家都在等,等传说中的贵客出现。不久,派出去请客的人回来了。他沮丧地告诉卓程两家:司马相如说他身体不舒服,就不来了。他叫我传话两个字,谢谢。
诺大的宴场,不能只用谢谢两字就能打发啊。贵客不至,县令不想动筷子,这酒宴摆了还不如不摆呢。这下怎么办呢,真是急死人了。
这时,王吉站起来说道:都别急,让我亲自去请请吧。
王吉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两人在宾馆里互相推桑,表演一番。最后,司马相如装作勉强的样子,前来捧场。
几百个等一个,比王县令的架子还大。当司马相如来到宴席时,众人只见他风度翩翩,气宇不凡,都止不住地惊叹不已。
王吉笑了。
接下来要演的戏,就顺当多了。大家喝到高兴时,王吉突然提议,既然临邛难得来一个贵客,那就请贵客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吧。听说咱们的贵客很擅长弹琴,就让他给大家来一曲吧。
众人一听,鼓掌如雷。司马相如口吃,不能在关键时刻张嘴露馅。他的任务是,一切听王吉的指挥。当众弹琴,是他们设计的重要一环。因为此琴目的,不在于宾客,而在于大富豪的女儿卓文君。
丘比特之箭,就要射出了。
以鼓琴取悦异性,那是中国古老的把戏了。多少年来,无论贵人,或者俗人,一直都能吟出《诗经》里第一首爱情诗来: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话说回来,不是所有会弹琴的人都能拿琴声来吸引异姓。前提必须是,不能对牛弹琴。不过,王吉已经调查好了,卓文君爱琴,以琴挑之,绝不会错。
听琴的人热情很高。此时,卓文君也正伏在大门上,以耳朵侍候。
司马相如终于开始弄弦了。下面的故事就更老套了:
王吉派人去观察卓文君听琴反应,回报的人说她听得如痴如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紧跟着,司马相如迅速行动,以重金贿赂卓文君的侍从,通书传信表达对卓文君的爱恋。
于是,两颗爱情卫星成功接轨。
当晚,卓文君脑袋充血,收拾包袱,坐着司马相如的马车,私奔去了。
回头枪
话说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到成都,一进了家门,卓文君就目瞪口呆了。
因为,出现在卓文君眼前的,不是富贵高楼,而是破烂陋房。她以为他们一路奔波,进错了家门。然而,司马相如明确地告诉她,没错,这就他的家,也是他们现在的家。
家徒四壁,这就是你的家?卓文君又惊又呆,心堵得发慌。情郎这身穿着打扮,高贵儒雅,怎么看也不像个穷光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真怀疑自己不是碰上人贩子了吗?
司马相如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没错,我司马相如就是人贩子。我贩得光明磊落,是你自己愿意跟我来的,我从来没有逼过你。老实说吧,我也不想这样。我曾经富过,可打梁孝王抑郁而死后,我的金融危机就来了。如果你不嫌弃,就暂时忍忍吧。如果你后悔了,我不拦你。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送你回去。
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事了。私奔,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就算是收回来,整个临邛也要将她当垃圾水倒进山里洗沟去了。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卓文君就住下了。
一场琴会,改变一个女人的命运。这实在不可思议。这,都是广告吹出来的祸。算了,还是将埋怨往肚子里吞吧。勒紧腰带,准备挨捱这漫长而清苦的日子。
于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开始数着手指过日子。
但是,日子没数够几根手指,卓文君就开始难受了。要知道,她可是富家之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冬有暖被,夏有凉果。好了,现在过的这是什么日子。满眼空空,用四川话来说,那就是,爬哦,啥都没得。
卓文君终于明白:浪漫的爱情,是必须的;没有面包的浪漫,那是相当脆弱的。
此时,卓文君的一举一动,一表情,一投足,无不收之眼里。但是,司马相如什么都不说。
他能说什么?经济权即话语权。既没得经济权,那就闭嘴不说吧。反正口吃,再多的解释也是费劲吃力不讨好。
卓文君还是主动开口了。她试探地对司马相如说:咱们这样整天吃一顿,没一顿,这也不是办法。不如,咱们回我娘家去,叫我老哥赞助一下?
卓文君此言一出,犹如纤纤玉指,拨动了司马相如心中的那根细弦。事实上,司马相如等的就是卓文君这句话。有投资,就得有收成。
现在,该是准备撒另外一张网的时候了。
于是,司马相如假装委屈地随卓文君回临邛。家里只是个空壳,但还有马车。司马相如变卖马骑,换得一些盘缠,和卓文君一起上路。
当司马相如再次站在临邛的街头时,心中感慨多多。没办法,富贵逼人,回马枪就算丢人,也只有认了。然而,马上就有人给卓文君传话来:你老壳气都气晕了,抛出话来说不认你这女儿了,你还回来干啥子哟?
卓文君一愣,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老壳,就是老爹的意思。事实是,卓文君家这个老壳真的很生气,后果也是如街人所言。
怎么能叫他一个老东西吞下这口气呢?本来好好地请你吃顿饭,没想到酒饱饭足,竟然连人家的女儿都被你拐跑了。
这就叫,赔了女儿又折钱。钱是小事,女儿也是小事。可问题是,他活了几十年,头一回当傻瓜,被人家算计了还要替人家数钱。他这张老脸,不想着换皮,以后还能出去见人吗?
听到老壳生气,卓文君只有望家兴叹了。跑了大老远的路,看来是白回了。
这时,司马相如打破一惯沉默。他自信地对卓文君说道:既然来了,就住下吧。你别多虑,没过多久,包你家老壳出来认咱俩来了。
司马相如这不是在吹牛。这一切都在他和王吉的算计之中,没什么可意外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既然来都来了,就得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再回成都。不然,之前那一切都白做了。再者,司马相如已经想好了度过这个生命寒冬的办法。
他已经打算好了,准备将全身的盘缠拿出来,在临邛开一间酒吧,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