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随即两声枪响从河对岸射来,子弹砸在少阳躲避的那棵柏树上,暴起乱飞的木屑。
“不想死就趴下!”少阳从树后面对傻愣愣站在石碑前的两个人冷冷喊道,紧接着又是两枪。
苗晚霜立时醒悟,拉着格桑卧倒在石碑底座下,对岸飞来的子弹打在石碑上,激起的石头碎末落得两人一身。
“少阳!对岸什么情况,有多少人?”苗晚霜抬起头,抖了抖头上的石灰,冲着柏树喊道。
张少阳没有回答,端着M1闭着一只眼睛只顾向河对岸放枪。晚霜只得悄悄探出半个头,向对岸望去,但见崖壁间的马道上停着十余匹马,却不见人影。
很明显,对岸知晓了张少阳的枪法,都找了掩体躲藏起来。
“过来吧!他们不敢露头了!”张少阳面无表情,冲着两个人冰冷地说。
苗晚霜拉起格桑梅朵,弯着腰迅速向张少阳靠拢过去。
张少阳躲着枪,掩护着他俩向山路上撤退,偶尔几声枪响将山峦中的飞鸟惊得四处乱飞。
在离官寨高墙不远的几棵盛开的野杏树下,三人停住了脚步。
这时,听得高墙内人声嘈杂,随即一阵阵密集的枪炮声打响。
“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呢?”晚霜问道。
“可能是波密的土匪又出来劫掠客商了!”格桑揽着晚霜手臂,紧张道。
张少阳看了看苗晚霜,又看看格桑梅朵,冷冷道:“想学陈渠珍和西原做一对亡命野鸳鸯?哼!别做梦了!告诉你,苗晚霜他在东北老家已经订婚了,媳妇儿名叫石小玉,是响当当的辽东绿林大掌盘子三江好的千金,马术枪法武功第一,苗晚霜他五七八个也不是人家对手!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抢她的男人!”
格桑的脸腾地红了,低垂了头,不敢吭声。
“张少阳!你……”苗晚霜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我才算是看清了你的花花肠子!怎么着,又想打我?嘿嘿,那你得问问它同意不?呸!”张少阳扬了扬手里的狙击步枪,转身向山下走去。
望着张少阳的背影,苗晚霜怔怔地呆住了,格桑挽起长袖把他脸上的唾沫擦干净,晚霜猛地一甩格桑的手臂,向张少阳追去。
他一把拉住少阳手臂,张少阳奋力挣脱,却没有成功。
“你要去哪里?”晚霜急迫道。
“你管不着!”少阳转过头,冷冷看着他。
“我是你的连长!我怎么管不到你?”
“夫人!”
格列朗杰肥胖的身躯正向山上艰难攀爬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三人面前道:
“夫人,我看到了那支尼泊尔客商的马队啦!他们在赛卧吊桥附近遭到了波密魔王嘎朗巴匪团袭击,已经派人向我们求援。咱们的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但头人不在,下官不敢擅自做主,请夫人裁断!”胖管家垂首站立在格桑夫人跟前,又好奇地看了看眼泪未干的少阳。
格桑夫人看着苗晚霜,不知如何是好。
晚霜道:“赶紧派兵增援!素闻嘎朗巴队伍凶悍勇猛,大家一定要小心。走,咱们一起去。”
苗晚霜说完大踏步向山下奔去。
张少阳看了一眼格桑,脸忽一红,格桑倒是淡淡一笑。
胖管家哈哈一笑,赶紧跟着苗晚霜向山下跑去,肥大的身躯将山路旁的桃花刮下无数花瓣,飘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总共多少人?”苗晚霜看着眼前衣衫各异,武器千奇百怪的队伍,回头问格列朗杰。
“嗯,咱们是一百三十八人。马帮那边大约三十人。”格列朗杰犹豫了一下,“听枪声,嘎朗巴那边应该不下二百号人,而且武器都比咱们先进。恐怕硬碰硬,咱们要吃大亏!”
“不错!我听扎西仁次说离此不远的尼洋河上还有一条溜索?”苗晚霜问到。
“是的!那是早先赛卧桥还没有修造时,两岸山民和过往马帮都要通过这条溜索往来交通。”胖管家回答着,同时瞪了一眼扎西仁次一眼。
“好吧,管家您就带二十名家兵保护好官寨、詹东仁波切还有夫人。我和弟弟各带五十名家兵从两翼包抄到赛卧桥。少阳,你带领他们到那片开阔的河谷地带做好埋伏,先不要行动,等我通过溜索绕到匪团身后,把他们赶进河谷你们就狠狠地打!
“但注意要在东北角的山谷里,留一条生路——穷寇勿追!因为我们的武器装备和人员素质不是对方敌手,吃不下这个大饺子,即使吃不下,咱们也要他脱几层皮!大家听好,谁抢到了敌人的武器就归谁,谁杀的土匪多,回来给的赏就多!有敢不战而逃的,格杀勿论!听明白没有?”苗晚霜英姿飒爽、语音铿锵顿挫。
格桑梅朵微笑着看着他,一脸的幸福。张少阳冷冷地白了她一眼,她淡淡一笑,也没有在意。
“听明白了!”这些参差不齐的藏兵立刻群情激昂,摩拳擦掌。
“出发!”苗晚霜大手一挥,接过詹东喇嘛递来的自己的步枪。
“一定小心!”詹东喇嘛从宽大袍袖中掏出一条洁白哈达,披到苗晚霜脖颈上,晚霜点了点头,走到少阳身边,把哈达摘下来系到少阳脖颈上,打了个结,仿佛围了一条白围巾。
“多加小心!”
“差不多二百人!都是中正步枪,还有两挺机枪,阵势不小啊!”张少阳躲在一块岩石后,弹出头仔细向河谷地带望去,自言自语道。
“嗯,看样子嘎朗巴团长是亲自来了!”扎西仁次趴在少阳身边,身下压着一把汉阳造,枪管上焊着一个铜箍,上面安放着两只黄白色螺旋纹的羚羊角。
“嘎朗巴是个人吗?”张少阳转过头问扎西。
“嘎朗巴你都没听过吗?他是上波密地区的甘南木地巴,也就是土王。二十多年前就被布达拉宫派来的官兵打败,之后他一直率领残部在波密、墨脱、米林这些高山深谷出没,很少越过比日神山来工布江达呀!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深入到雪康家的地盘上了。”扎西疑惑道。
“嗯……估计是冲着这群尼泊尔客商来的。你看,他们已经分散队伍,准备包围马帮,只是悬崖上那条小路实在太过陡峭,走上去就成了马帮的活靶子,所以不敢攀爬。”少阳用桃树枝编了顶帽子戴在头上,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藏兵,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无奈这些藏兵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少阳只好把头缩在蒿草里,示范着隐蔽的动作。
“是啊!我看这群客商非比寻常,你看他们隐蔽的地方和分组方式,很有训练过的意思啊!”扎西点点头道。
“嗯?你参加过正规部队吗?”少阳奇道。
“呵呵……没有。四年前,头人叫我给一支金珠玛米当向导,寻找进入波密的山道,正好碰到这群悍匪,当时战斗打得很激烈,金珠玛米只有五十个人,却打败了嘎朗巴的队伍。当时一个长官就告诉我一些军事常识,叫我以后回山寨训练藏兵好对付这群匪帮。”
扎西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一副典型的康巴汉子模样——浓眉大眼,目光深沉,鼻梁高挺,脸膛黑红,长相极为英武,身材宽肩窄腰、高大壮硕,古铜的肤色健康而凝重。他穿着打着补丁的氆氇,头发里盘着红丝穗,辫套上却串着珊瑚,象牙环,还有几枚金戒指。
“哦,这样啊……”少阳趴在青草窠里,嘴里叼着一支大花红景天,眼睛盯着河谷对岸匪帮的动作,不时转过头向下游河谷地带望去,却不见人影。
枪声稀稀拉拉,尼泊尔商帮被逼进五六座破败碉楼里,依托这些高大石楼,抵抗着匪帮的进攻,因为地势狭窄,易守难攻,匪帮被连续射到几个人后,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张少阳打量着这些怪异的石楼,这些古堡由片石和木板堆砌而成,外观呈多面棱柱体,一共五座,间距十几米,各个呼应,互为犄角。古堡周围显然也经过一番精心布置,以石砌房屋环绕,高低互为策应,形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防守体系,可谓固若金汤。虽历经风雨摧残,破败不堪,但掩映在一片葱茏的灌木丛里,如宝剑般昂首问天,睥睨的霸气丝毫不减。
“扎西,这些石头高台是什么东西啊?”少阳回头问道。
“你是说那五座千年古堡吗?它们的名字叫秀巴古堡,汉语就是‘剥皮’的意思。在很久以前,这里并不叫秀巴,居住着两个不同教派的僧人,他们都各自拥有自己的寺庙,东边为黄教寺庙,西边则为苯教寺庙,两个寺庙因为教派不同,引起了争斗,由于当时苯教寺庙的势力比黄教的势力大,在一场争斗之后,苯教寺庙的僧人将黄教寺庙的主持禁锢起来,并将他活活地剥了皮,因此该地得名为‘秀巴’,藏语为‘剥皮’的意思。
“听寨子里的老人们说,一千多年前松赞干布在征战中,为方便军队之间的联络以及屯兵和防御,修筑了这些古堡。雪康头人说这些古堡建于唐朝,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你看,这些古堡都是由片石和云杉木砌成,里面是八角形的,可以容纳一个人,无顶,可以爬上去。墙体有两米多厚,中间嵌有木板,以前可以登顶。古堡顶层有眺望孔,可用来观察远处的动静;也能防御,向攻来的敌人射箭;还可以燃放狼烟,向远处传递信息。”
“哦,那跟长城上的烽火台差不多了!”张少阳点点头道。
“什么是长城的烽火台呢?”扎西问道。
“这个……就是一座很长的城墙,上面搭建你们这样的古堡。作用也是防御敌人、放狼烟预警。”
“哦……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汉地的古堡……看,苗连长他们过去了!”扎西指着对岸云杉丛林,张少阳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到一队人弯着腰向匪帮身后摸去,苗晚霜戴着树枝编成的伪装帽走在队伍最前面。
“告诉大家准备战斗,待会听到苗连长那边枪响,咱们就猛烈开火,把所有武器弹药都放出去,逼迫敌人转入到河谷中去!”张少阳搓了搓手,把M1放在眼前,向着隐蔽在古堡群前不到五十米的匪帮瞄去。
“是!”扎西猫着腰向后传达命令去。
“啪啪啪……”对岸一阵密集的枪声打破了河谷的宁静,惊起山中群群飞鸟,扑棱棱向河谷下游飞去。
“开火!”张少阳转身对着身后藏兵高声呼喊,霎时鸟铳、汉阳造、中正步……乱七八糟地响成一片,论威力和射程,跟过年放的烟花爆竹差不到哪里去,但冒出的浓烟和巨大的声响却起了迷惑的作用。
两岸夹击起了作用,摸不清对手来路的匪帮迅速向河谷隐蔽地带撤退,躲藏在古堡群里的尼泊尔商帮立刻反击,三路夹击下,本来武器装备占上风的匪帮立刻挫了锐气,随着十几名土匪毙命,匪帮大部队果然向东北方向的狭长谷道转去。
“全体下河,游过去。”
“什么?游过去?这河水都能冻死人啊,再说那不是有吊桥吗?”扎西睁着眼睛惊讶道。
“匪帮虽然转进了山谷里,如果有隐蔽起来打冷枪的,你上了吊桥不就成了人家的活靶子了?你说命要紧还是趟冰河要紧?告诉他们,不想死的就跟我来!”
张少阳说完,把枪背在后背上,抓着浓密粗壮的老藤,猴子一样溜到土崖下的河边乱石滩上。
后边大多数人不懂汉语,也不知道扎西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一顿七嘴八舌乱嚷嚷之后,乖乖地都跟着鱼贯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