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的车驶进市区,天已经大亮,路过熙熙攘攘的早市时,看着街边摆摊热腾腾的小笼包,金黄酥脆的油条、麻花,冒着热气的豆汁儿……我的唾液立刻分泌出来,小黑卡也看着窗外,小手指头伸进嘴里,他回头看了看我,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我,却没有出声。我当然知道他肚子饿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前面路口左拐,有一家大清花粥铺,咱们先去那儿吃点东西吧。他家八珍药膳非常不错,另外院落宽敞,能够泊车。”我指引着方向,车驶进这道冷冷清清的大街,远处北山公园里传来一阵阵晨钟,隐约还能听到和尚们做早课的诵经声。
“转过柳树,从那个黑色铁门进去,咱们把车停在前院儿。”我指了指柳树后一幢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道。
薛教官留下照顾两位伤者,我和索南嘉、李宝一带着小黑卡走进了大厅,因为时间尚早,楼下大厅空空,没有客人。
一个十七八岁睡眼惺忪的小伙子迎了过来,看看我们几个,说道:“对不起,今天不营业!”
“什么?不营业?”我惊讶道。
“是啊,老板今天不在家,特别交代过的,今天歇业一天!你们还是去别地儿吃吧,实在不好意思了!”那个小伙子歉然道。
“嗯……我是你们老板周老爷子的好朋友,这几位都是远道来的客人,都是久闻你们大清花八大碗的美名特意赶过来的,你看我们的样子,风尘仆仆的,你就好意思让我们无功而返吗?”我诚恳地说着,也不知道是周老爷子好朋友起了作用还是我们几个憔悴狼狈的样子感动了他,小伙子指了指大厅左手边一个小单间,道:“你们先去坐一会儿,我去叫醒大师傅。”
他转身走的时候忽然回过头问:“你们真的是周老爷子的朋友吗?”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我奇怪道。
小伙子刚要张嘴,忽听靠近厨房一侧的实木楼梯上传来一句女人的声音:“周雨,你先进去,把大壮叫醒给客人烧菜!”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女站在楼梯旁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钟旁,仔细地打量了我们,又看了看门外停着的车,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惊慌和迟疑:“请问,你们是?”
“哦,我是本地的,他们是我的朋友——您是?”我走过去客气地说,生怕哪句话得罪了人家,不给我们做饭吃。
“哦,我是这儿的老板!”
“哦?您是老板?刚才那个小弟说老板不是不在家吗?”
“这个……对不起,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那女子长得很富态,但相貌端庄,一看就是老实人,而且语气温文尔雅,仪态端庄,看样子应该是个老师,不过因为说了谎,白白的脸上悄悄抹了一层红晕,不过两只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看你们大老远来,实在不好意思叫你们失望,你们去厨房看看吧,喜欢吃什么就直接叫厨师做好了!”言罢,她转身意欲上楼。这时我突然发现了她隐在座钟旁的右臂上带着一条窄窄的黑布……
“啊!”我突然联想到她自称老板,难道是周老爷子……
我心下一阵惊慌:“那个……”
她转过身,有些不耐烦:“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麻烦问一下……这个店是您从周远涛周老爷子手里盘下来的吗?”
“啊!”她轻轻叫出声,“您认识我父亲?”
“啊!原来您是周爷爷的女儿啊!那我还得叫您一声姑姑呢!”我忙道,这时,我瞥见索南嘉和李宝一不约而同暗暗竖起大拇指,向我使了一个颜色,我瞪了他们一眼。
“这是……怎么论地呢?”她看着我,明显和气多了。
“哦,我是江玉德——就是文管所老所长的外孙子,我姥爷和周爷爷关系最为密切,您应该能记得吧?”我笑道。
“啊!那仁心医院的江院长……”
“哦,那是我妈妈啊!”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良久她张了张嘴:“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看着她古怪而悲凉的神情,惊讶道。
她看着我,想了想:“嗯,看你好像休息的不是很好,你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也无妨。”
说着她走下楼,进了厨房。
果然,那小伙子立刻勤勉多了,并且给小黑卡拿了一瓶蓝莓汁,小黑卡接过来,礼貌地说了声“thanks”。其实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暂,但我深深发现这个小家伙一定受过非常好的教育——不论是知识还是行为举止,而且很知道关心别人。最难得的是在他这个小小年龄段特别知道克制自己,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什么要求,虽然曾经用小舌头和眼神暗示过我他肚子很饿——所以,他的小饭碗里堆满了好吃的——当然也有南嘉和李宝一的厚爱。
八大碗美味佳肴,五瓶啤酒,都被风卷残云扫进我们的五脏庙,桌子上一片狼藉。
小黑卡拍拍自己凸起的小肚儿,冲着我笑了笑。
“好了,我去买单!”我穿上牛仔夹克刚要出去,忽然那个女老板把门打开了,看到我站在门口倒吓了她一跳,随即微笑道:“不好意思,你们吃完了吗?”
“嗯,吃完了,刚刚准备出去结账呢!”我点点头。
“哦,不用了,这顿饭算是我请的,请各位远道来的客人吧。”
“那怎么好意思啊!”李宝一虚情假意道。
“呵呵,胡笳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另外,我有件事儿想跟胡笳说……”她看了看索南嘉和李宝一,略有迟疑。
“哦,他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姑姑,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嗯,你们是从外地赶回来的吧?”
“嗯,我们从辽宁过来的。”
“那你没有接到家里的电话吗?”她奇怪道。
我这才想起我的手机早不知道去向了。
“手机十几天前就弄丢了,因为忙,也没来得及补卡。”
“嗯,这就是了!”她点了点头。
“胡笳……你外婆……她可能去世了!”她斟酌着语句,一字一顿地说。
“嗯……”我茫然地答应了一句,突然耳朵里一声惊雷,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她,“你……说什么……你说……我外婆……去世了?”
我再次茫然看了看索南嘉和李宝一,两个人如梦如幻傻愣愣站着。
“是的……你外婆和我父亲可能同时遇难了……”
我脑海中再次嗡的一声,一片白茫茫,只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喊:
“胡笳!胡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