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柳旭作为姬子凌的贴身护卫,他在这个男人身边已经服侍多年,从瑞公少年时代他便跟在其身后,尽忠职守,对于主子对那个女人的情愫,他不敢说完全了解,但也知主子从没将那女人忘记过。要不主子也不会每年秋季都来昆仑山,说是狩猎,可他大多数时候都看见的是主子窝在半山中的木屋里,足不出户。他要是没记错,若干年前的某个秋日,主子便是和那女人相识山中,从此朝行云,暮行雨,他还以为两人能够朝朝暮暮,没想到到头来终是苍天弄人,主子一念之差,便错过了和她这一世……
在柳旭看来,是夙缨误了他家主子,因为若没遇见那个女人,主子将会是封国的君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像头沉睡的雄狮。
红颜祸水,这是柳旭的观点。
所以当这么一个和那个女人如此相似的少年出现时,他隐隐感觉沉寂已久的天要变了。
因为这一个少年,同样拥有祸乱天下的资本。
“有话便说。”见柳旭欲言又止,姬子凌给了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这个柳旭跟在他身边多年,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哪有现在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
柳旭一张嘴张了合,合了张,磨了半天才豁出去了般,喋喋不休道:“夏有桀专宠妹喜,商有纣与妲己纵情声色,周有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
姬子凌打断他:“说重点!”
“是。”柳旭将头埋低了些:“主上,温柔乡即是英雄冢,三位亡国之君因美人而乱朝纲,失德、失政,虽为后人不耻……”
“给本公拣重点说!”姬子凌蹙眉道。
柳旭又将头低埋几分:“这些年来主上将心思放于朝中,不近美色,不纳妃妾,后院空虚,属下知主上心有所望,所以不敢置喙,只盼流光岁月,能让主子将心事淡忘,重拾欢颜……”
“你到底想说什么?”姬子凌面沉声冷,已是不耐。
柳旭干脆跪下,憋足一口气低头道:“属下的意思是三位亡国之君下场虽然凄惨但至少失心于女子,犹算是情理之事,可主上若是把心思转到男子身上疗伤,属下担心主子一失足成千古恨,被后人做笑柄……”
“柳旭!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本公有断背之嫌。”
一声怒吼,柳旭已然整个人五体投地:“属下不敢。”早知主子会上脾气,他就不该多嘴多舌。
姬子凌也懒得和个蠢蛋嚼舌根,转身上车时吩咐道:“派人跟着那小子。”
“主上你……”他都这样劝了,主子竟然还不死心?
姬子凌问:“知道那小子是谁吗?”
柳旭摇头。
“神匠千离。”未免柳旭和他磨叽,让其能安心办事,姬子凌不得不破天荒地做了个解释。殊不知解释就是掩饰,他内心里其实早已悄然留下那嬉皮少年的痕迹。
其实乍一眼他也看不出细胳膊细腿的少年就是传言中的神匠,只不过人家自报家门,那一身九宫门人特有的傲气又做不了假,再加上少年手里看似轻薄实则沉重的玄铁伞,不仅做工细致更暗藏机关,有此手艺的人天下没有几个。
然而只是这短短四个字,便让柳旭愣在当场,且不说神匠千离所制作的那些攻城利器,单就说那一把威震天下的龙舌剑,设计之巧便是妙不可言。
以前的剑都只有两刃,而龙舌剑却多了四道血槽,多数人以为那血槽主要用来放血,能使刀具本身杀伤力更大,但见识过龙舌剑威力的人,却知其功能远不止如此。血槽的确有放血的功能,当龙舍插入体内后,伤口会呈十字型并大量出血,能迅速降低敌人的体力,纵然不死伤口也难以包扎愈合,恢复奇慢。但血槽之设计最精妙于刺入和拔出时,它比没带血槽的剑更快。因为人在中剑后肌肉会剧烈收缩,从而紧紧将刀刃包裹住,加上刃面和血液有粘连的作用,剑就更难拔出,血槽的存在就是放血以减小阻力,这样剑便可快速拔出,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往往一瞬决定生死,只有拿过剑杀过人的人才有这种切身体会。
龙舌剑的横空出世,使得刀具的锻造提升到更高的境界,天下许多铸剑师傅纷纷仿造龙舌剑打造带血槽的兵器,然而,众人却发现,因为血槽的存在会降低刀剑的刚度,打造出的刀剑很容易断裂,要想刀剑不易折,那么锻造时对铁矿原料、铸造技艺以及淬炼火候的要求便更高,时至今日,虽然带血槽的兵器出现不少,但却无一把能和龙舌剑一较高下。
天底下执剑之人,做梦都想拥有一把神匠千离打造的宝剑,而柳旭更是对神匠充满崇拜之情,他早想向其拜求一把佩剑,只是天下关于神匠千离的传言虽多,但却无人见其真容,他是求剑无门,此时听主子说那纤弱少年便是神匠千离,他怎么不惊讶,那样瘦弱的人,是怎么打铁的?
柳旭出神之际,姬子凌的马车早已走远,他并不担心柳旭那种絮叨之人再去烦他,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下命令让柳旭盯着千离,那家伙自己都会死乞白赖地去缠,那小子,跑不掉的。
姬子凌雍雅闲适地靠在车内矮几上,唇间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罗浩啊罗浩,经年不曾交手,没想到他竟然私藏了这样一个宝贝在身边,他还以为九宫之主会是心无旁骛之人,没想到那样冷清的人也会有弱点,看来他对夙缨绝不仅限于师徒之情。
人有脆弱的一面就好对付,抓住他的死穴,九宫之主又如何,生死都将由他姬子凌来定。
此时的千离还不知道,她这一下山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不仅将封国表面的平静打破,更会成为七国祸乱的源头。
现在的千离,心里想的是怎么才能羁得住胯下精神太旺、活力十足的彪马,只见大道上,皇甫垚和轩辕无尘所控的马跑得那叫一个稳,就只有千离的马,乱蹦乱跳,不跑直线不说,还老是转圈,本来就晕马的千离此刻头更是晕乎,等赶了一天路跑到下一个落脚地休息时她只感觉屁股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走起路来两腿直打颤,好在她穿着斗篷,不用去撑伞,才能双手扶着大腿走进凤岐城。
凤歧城乃是南北通商的大城镇,往北走可通往关外直到雍国,往南走可到封国国都金陵,三人预计在此分道扬镳,皇甫垚往北,千离和轩辕无尘往南。
不过天色已晚,众人决定先找客栈休息一晚再说话别之事,却没想到刚进城迎接他们的便是冷冰冰的兵器,城下先是围上一圈盾牌手,其后是两层长矛手,再往圈外看是威严正立的斧钺手,城墙上,弓箭手早已经就位,所有人皆是一身铠甲,如此剑拔弩张之势早把过往路人吓跑,一时间,偌大的城门下就只剩千离三人。
其实三人一看堵他们的是封国王军,心里便不着急,毕竟他们是罗浩的徒弟,师傅帐下的王军不能拿他们怎样。
只见正前方王军队伍中分开一个缺口,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虎背熊腰的武将来到三人身前,扫了一眼三人,扯开大嗓子道:“奉太子殿下之命,请三位公子前往金陵。”
轩辕无尘啧一声:“三师兄倒是消息灵通。”他们下山才一日,三师兄便调集王军来堵截他们,“看来平时三师兄就有派人”关照”咱们的日常生活。”他不觉讽刺道。
千离心里也有数,千羽师兄放皇甫垚那么大的一个变数在身边,小心提防不足为过。只不过他们毕竟是师兄弟,三师兄纵然再有理这样做也会伤了师兄弟之间的感情。
想着,千离侧目看向皇甫垚,只见他目光坦荡无畏,面上更是没有埋怨之色,她才稍稍将悬起的心放下。
留意到千离在注视自己,皇甫垚回他个大大咧咧的笑容,那意思是让他莫要担心。
那武将见三人没太大反应又问道:“哪一位是千离公子?”因为他们手中的兵器装备皆出自他之手,所以马上的武将出口时便多了一分敬意。
“我便是。”千离上前一步,撑起伞才放下罩在头上的斗篷。
好一个风华绝代之人!武将不觉在内里赞道,他亦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翟耀,乃是罗公帐下骑兵校尉,请公子跟我回金陵,太子殿下在金陵给公子留了府邸,而且已经派人接千离公子的父亲搬到金陵常住,想必老人念子心切,盼千离公子速归。”
闻言千离纤巧眉心拧成一团,她没想到的是,仲羽哥哥不止防着皇甫垚,连她也从不被他信任,他竟然拿她父亲作要挟。
“知道了,千离这就跟大人去金陵。”她声淡如水,然心里却不痛快,无名火起。
哪知翟耀又沉声问道:“谁是皇甫垚?”
单凭翟耀那一个称呼,千离便有不妙之感,大师兄是雍国皇甫家的人这件事只有师傅和他们几个师兄弟间知道,此时翟耀这么问,怕是三师兄的主意,要的便是大师兄无法离开封国。而且皇甫这个姓,在封国可是大忌,特别在军中,更是对雍国皇甫家有着根深蒂固的仇视,所以翟耀口气不善也正常。
“我正是皇甫垚。”皇甫垚出言铿锵有力,倒是让翟耀另眼相看。
“太子殿下托末将转告皇甫公子一些话,太子殿下说皇甫公子若是到金陵,便仍然是他的大师兄,一切如故,但皇甫公子若要回雍国,便是他的敌人,要末将杀无赦。”
“看样子我别无选择。”皇甫垚朗笑道。
“为了避免伤了太子殿下和皇甫公子之间的师兄弟情谊,这一路恐怕要委屈公子了。”说完,翟耀命人取来铁锁链,要将皇甫垚铐住。
皇甫垚也不为难翟耀,将一双手伸了过去。哪知千离却怒了,叫道:“翟耀,你好大的胆子,姬仲羽就算是太子殿下,也得管皇甫垚叫一声师兄,你竟然敢如此羞辱我大师兄,我说不许铐。”
“千离公子息怒,末将也是迫不得已,请不要为难末将。”翟耀回得低调,让千离没法发火。
“千离莫闹,你大师兄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等待遇,今日试一试也算过把瘾。”皇甫垚说得随意,可千离那肯让步,抢过小兵手里的铁镣铐,将镣铐的一头锁住皇甫垚的左手,另一头铐在了自己右手腕上。
“我们两人铐一起,这下你不用怕我们跑了吧。”两个人锁一起目标太大也根本施展不开,想逃确实不易。
“千离公子,这个……”
“我亲爹在你们手里,难道我不孝到连父亲的生死都不管不顾吗?”
被千离一喝,翟耀只好作罢,叫人备了马匹,众人连夜出发前往金陵。
千离和皇甫垚铐在一起,所以只能共乘一骑。
他俩右手铐左手,千离又坐在前面,所以皇甫垚的左手只能绕在千离身前,那动作像是将千离锁在他怀里一般。
他们师兄弟间虽然走的近,但像这般亲密接触的时候还是极少,此时千离身上特有的亲和感混着专属于她的幽香飘进皇甫垚的鼻息中,让他不自觉心驰神漾起来,他身下敏感的部位又开始躁动起来。
千离人也憨,她只觉得有什么硬梆梆的东西顶着她,让她坐得极不舒服,也不由扭腰摆臀想要避开。
这一动,让皇甫垚更是难耐,忍了半晌,皇甫垚一把将千离抱紧,让他不能再乱动。
“千离,别动!”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好生嘶哑。
“大师兄,你没事吧?”她听得他话音有异,还以为他受寒生病,遂关切道。
“千离,只要你别动,大师兄就无碍。”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痛苦,千离闻言遂贴着皇甫垚的胸膛靠着不敢再动。
半夜时,正是行路最为疲惫之际,千离小声对皇甫垚道:“大师兄,我解开镣铐,你把我扔下马,趁乱走罢。”
说着千离就要去解镣铐,却被皇甫垚一把将其制住,“千离,记住一件事,你大师兄没你想象的那般孬。”“他”若放他走,依照姬仲羽的性子,一定会怪罪千离,他知道千离一向心疼老三,所以不想看他伤心,他要回国也不急这一时片刻。“大师兄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他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不过有一件事例外。”
千离转回头问道:“什么事?”
“为我好好保重自己,我可不想下一次这么抱着你的时候,你变得更瘦,全是骨头,抱起来一点儿不舒服。”说话间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项间,轻柔地厮磨,汲取他身上迷人的味道。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地手足无措,他粗重的呼吸拂在她敏感的颈脖处,她竟不由觉得脸上泛起燥热,口中不觉溢出一声呻吟,很轻,轻到只有她身后的人刚巧能够闻见。
这一声娇吟,他便当作是他的承诺好了。
那一夜,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