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是早产儿,孩提时期受尽了病痛的折磨,雪谷每夜的寂静,都是她的哭声来打破的。她的身子又寒气太重,无情师父嘱咐,不能接近随心。于是每晚她都在随心窗外守着,一听到她哭,便哼着这安眠曲哄她入睡。
后来随心长大了,因着自己独立的早,她也继承了自己的性子,病好后,就再也没有闹过觉,从来也是自己一人睡觉。
随心很懂事,她这个母亲,根本没为她费过什么心思。现在随心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怀里,她到不知足起来,希望随心躺在她怀里哭,怎么劝也劝不好。
“随心,是母亲不好,不该让你在这里的,我们走,我们回雪谷去……”她艰难的搂着满身是血的随心,单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嬴政悲痛不已,听雪鸾说此话,一时慌了神,按住她的肩:“雪鸾,我已经失去随心了,你不可以再走!”
“放开我!”她吼道,紧紧的搂着随心,似是自言自语起来,“我不该回来的,不该把随心留在这里的……”
“雪鸾!我会保护你!”他紧抓住她的肩,盯着她,“我会保护你!”
蓦地,她不再挣扎,而是缓缓抬起头,看着他,无辜的轻轻摇头:“可是我不要你的保护啊,我要的是你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他怔住,双手不知所措,只有死死的按在染了血的地面上。
突然,她又似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道:“哦,对啊,你是帝王,你有十几个孩子,顾及不到随心的。”
他默然颔首,十指拼命的抠入地面,嫣红的血不知是沾染的随心的,还是修长的十指殷殷沁出的。
“是我错了,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也没有做到为人妻的责任。我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没有……”
一句话,好像有人自他头顶泼了一盆冰水,全身散出冰寒之气。他霍然抬首,深邃的双眸似是把她淹没在了幽潭之中,他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摇晃道:“不是你的错,是我!”
她不理,依旧喃喃自语。
他也像是疯了一般,拼命的摇着她冰冷的身子,大声吼道:“你醒醒!随心已经死了!我求你醒醒好不好!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留住随心,是我不该带你回来!天下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们回雪谷!你看看我,我带你们回雪谷好不好……”
她在他的话语中静了下来,抬首看着他,眼神渐渐有了色彩,只是有些呆滞。
看着她的模样,他突然害怕起来,小心的捧着她苍白的脸:“雪鸾,我知道你是怨我的,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你哭出来好不好?你不要吓我,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好一会儿,她抚上他满是伤口的手,静静道:“你知道么?鸾女是不会有泪的,她的泪,是血……”
他疑惑,看着他的眼睛,往昔明亮的双眸,逐渐氤氲,黯然的眼底,却不是透如泉水的泪,而是,鲜红——如血!
心猛地痛如刀绞,他看着那眼中的鲜红慢慢沁出,在一瞬,滑下两道血泪痕。
他倾身紧紧搂住她,痛心疾首:“不要哭了,我不该让你哭,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是他错了,是他将她囚禁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后宫,是他害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是他错了!
他放她走,只要她开心,天涯海角,他都放她走!
蓦地,他肩上一沉,痛贯心膂的她昏睡了过去……
“清芷你好生糊涂!”急匆匆赶来的赵高一进大殿便埋怨道。
赵清芷见他又是焦急又是忧虑,心里打起鼓来。挥退了宫人,她赔笑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他愤愤道,对她很是不满,“我说过会帮你就会帮你,你管好你自己就行,瞎闹些什么!现在随心公主死了,我看你怎么应对雪鸾的还击!”
看他是真的生气,她到迷惑起来,问道:“难道随心死了不好么?听说雪鸾伤心欲绝昏了过去,没了斗志,除掉她不就容易多了?”
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骂她什么好,气愤道:“除扶苏你都可以隐忍这么多年,怎么遇上雪鸾了,就毛躁起来了?你或多或少也了解雪鸾些,她是斗志易消的人么?”
经他一提醒,她也开始着急起来,雪鸾若是真这么容易就被打倒,岂会一次有一次死里逃生?
“陛下已秘密召了赵代王嘉,雪鸾的真实身份,你该猜得到了。”他闷哼一声,倒了杯茶一口灌下。
“赵代王嘉?”她皱眉,传闻十二年前赵国公子嘉的亲妹妹——赵国大公主在嫁楚的途中坠崖身亡,公子嘉隐居山林三年以悼念亡妹。难道……她猛地长大眼瞳,恐慌道:“她是赵国大公主?”
刚刚听到秦王要秘密召见赵嘉时,他也是这个反应。赵嘉不是简单人物,传言他疼爱极了自己妹妹,清芷这回谋害了随心,赵嘉岂会放过她!
“且不说赵代王不会看着妹妹的孩子遭人谋害不管,就说你自作主张害死随心公主,这不是在为自己谋求生路,而是更快的让雪鸾断送你的性命。你想想,她是何等顽强之人,只会在困境中增强斗志,哪里会因悲痛低迷?”
“那该怎么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慌张的问。她还不想死,她要嬴政知道,天下不是只有雪鸾可以住进他心里,她也可以的,她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与他笑看天下!
他来回踱步,思虑良久,才道:“事已至此,已经收不了手了,与其等着她反抗,不如我们不给她还击的机会!”
她听的糊涂,细细一想,突然笑了,眼中是怨恨的杀戮。
倾乾殿寝殿。
小巧的蒸炉上,冰洁胜白的雪莲散着幽幽独特药香,混着轻妙的笛音徐徐萦绕,飘在雪鸾周身。
赵嘉坐在床榻边上,奏着上古寒玉笛,看着安静躺在榻上的雪鸾,痛彻心扉。
记得,还在代国时,她面红耳赤的与他争闹,现今才隔了数月,她就被伤成这般憔悴之样!
雪鸾眼珠动了动,他欣喜的放下玉笛,轻唤着雪鸾,一声又一声,并无丝毫厌烦。
她缓缓的抬起眼睑,冰凉的雾气浸入眼中,很舒服。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他激动的握着冰凉的手,小心的扶起虚弱的她,“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以为你不是我赵嘉的妹妹了!”
她轻轻笑了笑,身子虽虚,可说话却不饶人:“难得王兄侍奉我一次,多睡会儿不应该么?”
他无奈的笑笑,食指浅浅点了点她的眉心:“既是我赵嘉之妹,就当振作起来,好好送走随心,再好好惩治那些奸人!”
“嗯,鸾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