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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儿时的记忆总是让我难忘。十几年的时光匆匆而过,我已不是孩子。然而对母亲的亲近却日渐疏离。随着社会慈善机构日渐发达,在我十岁那年,我的情况被好心人了解到,甚至有人亲自为我寻找适合的眼角膜,让我回复光明。经过一年多的等待,我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明白了人们口中的七色:红橙黄绿蓝靛紫,体会到了蓝天的纯净与美好,原来赖以生存的水是这样的透明,那一年里,我像个新生的婴儿好奇地注视这个世界。
然而,使我重新陷入冰谷的是,在我第一次睁开眼看到母亲时,我不仅看到了她久违的泪水,还看到了她那端放在轮椅上的双腿,麻木而没有知觉。
就像两块木头,我心里这么想。原来这就是瘸子,竟是这样一种弱者的姿态!
我哭了,母亲的泪也默默流。随后,母亲轻轻开口:“哭多了对眼睛不好。”我马上停住了泪水,因为我知道这有多么的来之不易!我伸手要抱抱母亲,母亲却不能迎上来,因为她的脚无法支撑她上前,我内心满是心酸,母亲怎么会遭受那样的罪呢?我第一次看母亲的脸,我不知道母亲那满是沧桑的脸表示什么,只是后来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的脸,才发觉母亲经历的磨难太多了—多到我该用一生偿还。
可那时年少的我却不明白。那时只是一心以为班上的同学会停止对我的嘲笑,让我像个透明人那样就好。可没想到由瞎子衍生而来的绰号逐渐消失后,大家又从我母亲身上取乐,当着我面,把她数落。我只是个自卑者,我是不会反击的,他们正是了解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
不知怎的,我就这样渐渐地讨厌起母亲,讨厌她的失败,讨厌她让我丧尽尊严。看着不灵活的母亲,我真的想过如果当年不做那个手术,也许这样就看不见母亲的残疾,或许还有些对母亲的美好想象。纵使我的眼睛好起来了,却还是有一个腿瘸的母亲,家里还是一贫如洗,整天要向那些好心人拜访道谢,我还是那个我,只是更明白了一些现实的残酷。
所以我怨恨着母亲,怨恨她让我来到这世上,甚至有些反感这个悲惨的世界。连我自己都为自己这样的畸形的想法而感到羞愧,可我想,我活着本是痛苦,又为什么不能在我自己的内心王国随心所欲一下呢?
幸运的是,我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母亲只是以为我天性使然,虽总是觉得这样的我不好却也无可奈何。而我进入初中后,身边的新同学已经是小大人,不会像小学同学那样出口伤人,我便成为了真正的透明人,虽有时同学忍不住偷偷在我身后讨论我,我也装作一概不知,成绩只要不是太差,我也不怕回去向母亲交差,虽然母亲总是会叹气,感叹着都是她的错,创造不了好的学习环境给我。因此,每当我说出去打工给家里减减负担,母亲一概不允许,异常的坚决,我就只好作罢。
我的冷漠自闭像霉菌一样侵蚀着我的心灵,我不愿与人接触,当然别人也不愿接受我。可那时就是有那个叫上官苍桐的男生来主动与我搭讪,让我困惑不已,甚少与人交流的我简直不知如何招架。
上官苍桐的名字是他那年迈却威严的爷爷起的,透着一股清冷贵公子的气息。可是他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个名字不属于他自己的,所以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全名,而苍桐总让人觉得拗口,所以全班人就叫他上官或者他的英文名leo。这些都是我不自觉听到别人说的关于他的最初消息。
当然还有些别的,女孩子都喜欢追着他闹,他的成绩很好,就没见到他考差过,他喜欢跟班上的男孩子踢足球,每天经过操场都会看到他矫健的身姿……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他搭上什么关系。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两条相交的直线本来就是毫不相连,天涯海角,可是终究还是会彼此相交,彼此熟悉,也可能相交后延伸出又一次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