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绅当时还颇不以为意地说:“嗨,还不是那些狼崽子下山叼鸡来了。咱家的几只鸡都已杀了给你补了身子,让那些畜牲瞎捣腾去!”
其妻仍有些不放心,却有人说说话多少壮了些胆子,便又躺下睡了。
谁知才刚合眼,便猛听东屋传来“扑嗵”一声响,吓得她从铺上一把坐起,同时东屋里睡着的大儿子阿生和小儿子阿华也突然惊叫了起来。
高长绅猛地从铺上跃起,来不及趿上鞋子便赤脚跳下铺抄起门边的撑棍便冲了过去。
这时东屋已听到小儿子一声惨叫,伴有大儿子不断的叫唤,高长绅心急如焚,冲过去已见小儿子竟被一头深灰色的大狼扑倒在床头,另有两头体型稍小的狼一左一右夹击着大儿子。
高长绅眼里一红,大骂一声“畜牲”便冲上去一棍打在扑咬小儿子的大狼身上,一旁攻击大儿子的两头狼闻声同时朝他扑了过来,所幸他人高马大一棍子扫下去,两头狼均被打得“嗷嗷”直叫。
先头的大狼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却撞上迎面赶来的张氏,不知是饿极了还是知道高长绅此时顾不上它,竟恶向胆边生,一把扑倒张氏,张口便咬上张氏脖子。若非高长绅动作快,那张氏的喉咙便要当场被咬断。
后来三狼夹尾而逃,高长绅筋疲力尽地跑回去查看妻子跟儿子伤势,却见张氏脖子已被咬伤,虽不致命,却因这一伤一吓,当场不幸导至了小产。
十四岁的大儿子相对情况好些,身上仅有狼爪的抓痕,几处皮外伤,并无大碍。
而年仅八岁的小儿子则很是伤情严重。
手臂上被生生撕咬掉了一块肉,身上好几处抓撕伤,此刻失血过多已虚弱不堪,奄奄一息。
高长绅急红了眼,跑去下屋拿来铁锹和扁担给大儿子防危,自己拿着锒头堵关好门窗才奔到几百米外、听到这边动静正点起油灯起夜的邻家中求救。
这事一时震惊村子。
几百口人都是祖祖辈辈住在这个村子的人,往年便是有恶狼伤人的事件,也全是因人在山口、林子里落了单,才遭遇了不幸。
可如今这可是耸人听闻的大动静。
老村长拍着桌子怒骂“野畜牲”,他在这里活了几十年,还头一回遇上这么猖狂的畜牲伤人事件。
从前那些恶狼便是向天借胆,也顶多偷袭家禽,叼些野味;这样明目张胆地伤人,真是闻所未闻。
可这却不是传闻,而是实实在在的恶性事件。
当日村里便组织了一些壮民和猎手前去围捕那些畜牲,却因天气太寒、到处冰天雪地,人们无法进山去捕杀,只零散杀得几头闯到村子的饿狼,免强出了口恶气。
可当晚狼群却再度结伴而袭。
这些畜牲这段时间出没得有了经验,竟学会捕杀技巧,专挑没有猎犬的人家下手。有家禽的先叼咬家禽,分食之后歹着机会便群攻主人。
以至随后的几日村里遭到狼袭的人家不断增加,全是半夜从窗户和烟囱闯入,多次伤到村民,令人不堪其扰。
这段时间,每次前来高老伯家求云大夫医治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多是老弱妇儒,和家里男丁稀少的村户。
高老伯住在村东头靠在村口进山的地方,有个三开间的砖瓦房,和两间土坯下屋。
老人年过六旬,家中无旁人,仅有一个年仅九岁的孙女相依为命。
其年轻时是个好猎手,在村中颇有盛名。
老伴早逝,儿子成年后亦与其父一样,是个远近闻名的好猎手,可惜正值英年却无端患病离世,其媳后改嫁到了县城。
高老伯平时靠进山打些野味去县城卖来贴补家用,如今年岁渐大,行动也不如从前般利落,进山打猎便也少了。
听到恶狼伤人,老人义无反顾地跟村长请命跟着村中的年轻猎户守护村子,连着几日风雪中不畏严寒地追捕狼迹,到底给他打死了十几只窜活的畜牲。
可老人到底年岁大了,比不得从前身体硬朗。几日寒风猛灌,便不慎感染上风寒,一下子给病倒了。
其他猎手同样受到天气的影响,猎狼有限,身体却开始吃不消了。
如此狼患不除,人心不安,村长终日愁眉不展。
派了两个年青的壮小伙前去县城求助,官府却只派了少许人马前来查看情况,当日便打道回城。
后来再去求助,同样无果而回。
官府说是天气恶劣,路途遥远,官兵出行不便,让村民做好防护措施,待征官府里征寻到各地的好猎手后,便会及时赶来增援。
可这个及时,却有盼无实。
这冰天雪地的气候,就是重金征求都没哪个愿意来受这个罪,更别提只是寻常的征寻。
所以,高家庄的村民依旧饱受狼患之苦,日夜提心吊胆,痛苦不堪。
求云大夫治伤的人日益增多,高老伯家的屋子已经塞满了人,除了受伤的人,好些未受伤却害怕被狼袭的人也纷纷挤了过来。
如此一来,除了村长家,就数高老伯家人最多了。
说起这位云大夫,村里人对其印象颇好。
此人年方十七,相貌俊美,于不久前才从县城来到村子。
随之同来的是一个俊美少年,据称是其胞弟,二人平素以行医问诊为生,终年行走在各个城镇。
来到村子实属巧合。
前不久,高老伯的孙女巧儿无端得了一场大病,请村里的土郎中看后却始终不见好转,心疼孙女的高老伯只好请人带信给巧儿她娘,求她从县城请个大夫回来给巧儿看病。
那巧儿娘虽已另嫁,却是极爱巧儿。
听闻女儿病重,当时便跑去求请县城的有名大夫,无奈对方嫌出的银两不够,不肯前来看病。
说来,旧时穷人家一般生不得病。
通常都是先熬,熬不住了才请土郎中开两副药剂,吃得好便好,不好也只能扛着,听天由命了。
高老伯一个穷猎户根本请不起大夫,巧儿娘好歹嫁在了县城,却到底是二嫁,也只是居于县城,家中却是一贫如洗。
眼看着女儿病重无钱请医,其不觉又急又悲。
听人说县城近日来了一位少年大夫,替人看病随心情收银子,据说医术极高,贫富不拒。
心情好时,其可以分文不收,还倒贴药材!
心情不好,则先收下巨额银两,肯不肯相治,却又两说。
这样奇怪的大夫,一时在县城传开了。
巧儿娘听后抱着试试的态度前去相请,没想对方仅是问询了她几个问题,便再无刁难地当场随了巧儿娘来到高家庄。
而不负传闻,此人医术当真极高。
巧儿经其施扎了几针,再服下其配治的几味药物,竟第二天便病情好转,不过两三日便恢复了精神,彻底去了病活蹦乱跳起来。
巧儿娘与高老伯千恩万谢,捧上家中所有积蓄,此人却分文不收。
村中人感叹其医术神奇,有病的纷纷求其救治,其也来者不拒,竟未曾收村里人一分银两。
如今出了这样的变故,村里人既希望云大夫留在村里帮人治病,又担心连累了云大夫,心中十分纠结。
村长在与村民商量后,终于狠狠心,领着村民来到高老伯家,齐刷刷跪了一地,求其原谅他们的自私,请求云大夫别离开村子,留下救伤者一命。
那云大夫却淡然一笑,说他并无离去的打算。
并要大伙儿放心,一日不除狼患,他便留一天。绝不会弃受伤与重病的村民于不顾。
这让村民如吃了定心丸,又深觉对不起他。
如今大家伙儿日夜祷告上天,祈求天气早已回暖,狼患早除,莫再让大伙儿遭受这样的忧怕了!
可这天气一时半会儿绝无回暖之象,狼群无食可觅持续攻击村民已成惯象,村民苦恼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腊月十五这日,那云大夫突然跟村长提议,要他通知村民当夜齐聚高老伯屋前的空地上,宰杀全村幸存的猪羊等禽,说其有办法帮大家一举除去狼患。
村民对此很是不解,却相信云大夫的人品,绝不会害大伙,便决定一试。
当晚夜色无云,全村村民拖家带口包裹得只露出眼睛顶着寒风齐聚在高老伯家门前的空地上。
除了伤病者和幼童挤在高老伯的屋子里,所有人俱被冻得瑟瑟发抖,又提心吊胆地静静观望,却无一人出声抱怨提出此议的云大夫一句。
及至人定时分,天空的月亮已完全显露,沉寂的山腰也开始隐隐听得一两声狼嚎,渐渐声音增多,连绵起伏响成一片。
这现象村民大多深知原由,却从无哪回半夜不睡于旷野倾听,当真是震憾至极。
极寒的天,寂静的夜,忽闻这样令人毛骨耸然的狼嚎,任是胆子再大的人,都不由抱紧了胳膊,面色发青。
老村长望了望身边长身玉立的俊美少年,不知他到现在迟迟无动静,到底要大家伙儿聚在此地做甚?
“黑米,是时候了!”
就在此时,那少年转头对身旁的黑衣少年一点头,附近的众人便见那黑衣少年星眸光芒一现,应一声“好”,便倏如一只捷豹般自空地窜跃而去。
黑影完美地在雪地上疾掠向山口道路,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平空中飞跃上白日村民在路口搭建的高台,立定姿势。
突然,那少年身形一变,改立为趴卧;再缓缓直立上半身,仰头向着天空伸长脖子,同时双臂前撑,犹如一只体型巨大的狼王,姿态昂扬地向月张开了满身的力量!
随后,一声极嘹亮的“嗷”叫,便刹那间穿破天际,传遍了整个夜空。
这是一声狼嚎,地地道道的狼嚎!
其音浑厚,气量恢宏。
尽管满山皆是响成一片的狼嚎,却远远不及这一声震耳欲聋!
似受到这声狼嚎的挑战,山里的狼嚎突然静止,片刻后,只有一声极震耳的嗷叫响应,而后又突然消失,仿佛一切只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