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看着那个面色平静如波的女子,他的声音沙哑无力。
生平第一次,他有些无法面对一个女子。
“对不起我什么?”
云镜撇撇唇,声音与她神情一样平静。
这样的她,一如既往的美丽,却又美得不可靠近。
深深一叹,萧煌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无奈:“那个人,比我想象中要无情。”
“嗯,是挺无情!”云镜轻笑一声,淡淡道:“便是有情,也会逼着自己无情。帝王之术,情,就是致命的弱点!”
那人眼底渐渐变化,看着她,良久,方道:“是……笑笑都能看透这一点,我却高估了自己。”
云镜再度一度,道:“那么,你有决定了吗?”
萧煌微微一顿,那倏然黯落的星眸,却无声地告诉了云镜答案。
一场灾难,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地散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件,整个莫家庄一夜焚烧殆尽,官府竟以江湖仇杀这样的结论简单盖过。
自然青焰的存在也随着莫家庄的焚毁而消失,有人惊骇,有人存疑,有人感叹……
亦,无人愿意与这事有所牵扯。
一个杀手的存在本就与世格格不入,如今消失,更不会有无故之人愿意究寻他的生死。
萧煌的心,故然是寒的。
可如今是去是留根本已由不得他,莫家庄那么多口人命,生前皆是拿命追随着他;而今一夜枉死,他竟是连替他们申冤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还要为了更多活着的人命,不得不继续卖命于那纵火行凶的幕后之人!
莫兰素主仆二人自来到萧家便有萧煌贴心的安排照顾,又一度无离去的迹象,使得家中不少人都暗暗猜测这莫姑娘的去向。
有人以为,莫姑娘是二爷故友之交,二爷伤病时其又曾贴心照顾过,如今她没了去处,想来便要与那嫁出的表小姐般,是要留在萧家长住的。
有人却以为,二爷对朋友情义深重,对二夫人更是深情不悔。一个弱女子留在萧家、还是在二爷苑子里长住,怕是不宜长久。估计没个几日,二爷便会另寻去处,将人给安顿过去。
亦有人以为,这事儿怕是不是眼前所见的这般简单。
莫姑娘与二爷私交若不深,怎会大难临头别处不投奔,单单投奔来了萧家?若无私交,二爷把人打发住去前院的客房便好了,何须领进自己的苑子?
还有人以为,二夫人最近与二爷似乎有些疏远,经常二爷不是睡书房便是不在家,有时还在莫姑娘房里小坐一会儿。虽是安慰安慰两句,却在如今这样特殊的时候,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古怪。
于是随着莫兰素在萧家滞留的时间越长,众人眼里看待这件事的想法便渐渐千变万幻,生出不少端倪。
不是没人私下问点过云镜,甚至连华氏都有意无意跟云镜问过这个莫姑娘。得知是萧煌的旧友,又于萧煌有恩(此恩云镜仅提及当初萧煌借口闭关期间的照料),便也暗暗领会。
见萧煌对那莫姑娘很是上心,而云镜又似乎没有太多的芥怀,对三人这往后的事情,也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说起来,如今华氏对云镜确是百分百的满意。
这样的媳妇无论样貌、品性跟能力,皆是样样值得交口称赞,令人满意。
唯一的小缺憾,便是她与老二也成婚有些时候了,这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让如今分外清闲的华氏很是焦急。
之前见老二对云镜如胶似膝、密里调油般惹人称羡,她也不用催,想着定是二人成婚以来皆家中大小事不断、繁忙过度的原因,小俩口未曾好好调养好身体才难怀了些。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二媳妇持家有度、得心应手,老二生意上又风生水起、蒸蒸日上,她还巴望着这稍微的平稳能让老二媳妇早些怀上个孩子。
再早日替她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孙子,那她的人生,便算没有缺憾!
怎知,偏偏又生这一出。
老二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这夫妻之事旁人不好干预,无论他收不收那莫姑娘,她为娘的都不会干涉太多。
怕只怕二媳妇心里不痛快。
这女人嘛,即使再大度,见着曾经只属于自己一人的相公有了别的女人,心里总归是不痛快的。
她懂,所以才探探二媳妇的态度。
原打算着,若二媳妇心里不接受,自己便去劝劝老二,若非特别喜欢的,便不用收房,给点银子置点房苑打发就是了。
如今看来,这二媳妇到底思想通达,言语神态皆对那莫姑娘客气有礼,想来真有那么一天,也不至会于老二闹腾!
华氏这一回,却是想得过于乐观了。
云镜对人向来宾宾有礼,即便曾经陷害过她的姚婧与凌锦如,见了面,她都能客客气气地点头微笑,何况莫兰素与她也算旧识,又并无恩怨,如何人前不客气有礼对待?
可是要说到不介意,那就真是看错她了!
她做人向有原则。
对待存善之人,必将友善相待。对付奸恶之人,必回奸恶所报。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人绵里藏针暗箭来袭,我草船借箭笑里藏刀。
可这些,却与爱情无关。
云镜的爱情观很简单:若爱,必深爱。不爱,请走开!
感情的世界里,从来只有两个人。
即便以后会一加一等于三或四,那个三和四,也只会是她与所爱之人的爱情结晶。
没有其他!
这段时间,萧煌有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亦有他无法推脱的责任,她不逼他。
他不说,她不做。
倘若真有一天要她面临一个抉择,那么,结果只会是离开!
然这一天,云镜知道不会远。
却,没想到会有这么近。
深夏的夜晚,雷雨过后,大地显得分外舒爽清静。
雨后的花园到处散发着花瓣被雨水打残后的残香,与湿湿厚重的泥土气息,清新自然地混重一处。
微凉的风掀起云镜单薄衣裙,起起落落,如人心起落、浮沉不定。
远处有脚步声悄然临近,却一经发现亭中之人,视线与脚步,便全然定住!
更深露重,寒夜无星。
她独坐凉亭,任凉风灌顶。
他融于暗夜,有血腥蔓延。
指尖拈碎白玉环,雾蒙双眼不觉湿,该面对的,终究逃不掉!
“原来我一直不知,宠至极端的爱,是来自地狱的花开。做了你这么久的妻,终不敌她痴心守望。真好,你们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该恭喜!”
“笑笑……”
来人声音微滞,却仅唤她一声,便被她开口打断:“你要娶她,我没意见!可你不该只让她做妾室这么卑微。这正妻的名头,我看她很合适!”
萧煌呼吸微痛。
洇血的背不断渗开,伤口的撕裂,不及她洞犀了一切后的平静。
该说的,该做的,他不得不说,不得不做。
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却只能选择让她难过。
或许,他是自私的。
紧了紧手心,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黯哑得吓人:“她为我付出了一切,名份,不过是补偿。”
静,短暂的极静有如双耳失聪,四周再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呼吸,心跳,统统消失不闻。
良久,这份静才从渐渐的清醒中逐渐回归正常。
云镜看着不远处那仁立如山的黑影,心被刺骨的寒意一点点剖开,最终裂成两半,又被一双看不见的无情大手用力捏合。
一瞬间,痛到无知无觉,最终却麻木不觉。
“不过是补偿……好,你有情也好,无情也罢。这场爱情的游戏,你,出局了!”她骤然失笑,起身,离开,再无留恋。
如果这是爱到最后必付的代价,那么,她认就是!
可是这场纠缠不休的游戏,不是她的gameover,而是他的――出局!
没有哭闹,没有争吵,亦没有任何的激烈反应。
萧二夫人在一日出门之后,便突然失踪,任凭萧煌和萧家上下的人到处找遍,也始终不见人影。
云郡王闻悉大急,亲自上门仔细询问了萧煌与平日服侍云镜的下人是何原因,皆只知云镜芥怀二爷纳妾之事,并不知其出门便是一去不回、彻底地离家出走。
等到想起才发觉二夫人当日确实有异,其日只带了少许银两与黑米一同外出,对身边之人并无任何交待;本来还带了个车夫,谁知半途车夫却被人施药迷晕,等醒来自己正躺在集市不远的一条小巷上,二夫人与黑米却压根不见了踪迹。
后经仔细盘问那车夫,众人从点点滴滴的消息中,听出云镜是有意弄晕车夫带着黑米独自驾车而去。
至于为何而离家出走显然不言而喻,但到底去了哪里,却又无从得知。
云郡王一时又急又气,当场限萧家三日内把人找到,如果找不到,他将与萧家断绝往来。
可这人海茫茫,云镜又有心避开世人耳目,哪里那么快能够寻得到?
等到萧煌派出的人好不容易寻到萧家失落的马车时,却早已被物是人非!
到处寻访问遍,哪还有云镜她们的人影?
只从与之换置之人的描述中可以断定,那跟他们抵押马车换取银两的一男一女,外形样貌跟云镜与黑米所差无几。
可以肯定,二人是故意离去,而非遭劫或被掳之测。
三日之期转眼便至,云天傲迁怒于萧家,当真因此与萧家断绝往来。
任凭萧老夫人亲自上云府赔礼致歉,亦执意发话:只要萧家一日不寻回爱女、并得其原谅,云家便一日不再认萧煌这个女婿!
此事起先云、萧两家碍于面子均未公开,却还是不出几日便偏遍了大街小巷,一查竟是自萧宅内苑流传而出,惹得云郡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