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之间,只要有机会相聚,无论相熟不相熟,话题总离不开吃穿用度、家长里短。只要稍加留心,这寻常的聚聊便能略略探听出各家或风光、或不光彩的小道消息。
赵氏这位远房侄子早年与郑家关系尚可,却自其父病逝,林家家道一落千丈,与郑家走得便不那么近了。
这两年林家更是一年不如一年,往年礼尚往来的走动也越发变味,几乎变成林家每年逢时逢节厚着脸皮来郑家讨要礼品物什,直令赵氏在郑家脸面大跌,当真恨不能就此断了往来。
不过赵氏好面子,这样的事情她自会能捂则捂,在外人面前根本绝口不提。
而就在不久前,那林某又厚着脸皮上门来找赵氏借银子,口口声声请赵氏念其死去的爹,可怜可怜他这个孤苦侄子。
赵氏之前已经借给了他不少银子,至今一分未还回来。
而今再借,赵氏自是避之不及,当场翻脸。
喝斥其不务正业、败光家业,郑家已无银再借他挥霍,让他及早还了从前借的银子,不然断绝亲戚关系,再无来往。
可那林某岂是好打发的?
见借银无望,竟厚着脸皮赖住郑家,平素吃喝便罢,还调戏起家中的丫鬟、婆娘,直令郑家老爷面子有些搁不住,对赵氏生出了不满之心来。
若非怕闹得太大动静教外人看了笑话,赵氏无奈下,只得拨出些许银子将人打发走。
心中甚恼这个粘皮膏不好打发,为此很是犯愁。
而云镜得知这一消息,却是从郑家长孙媳张氏口中听出。
那张氏乃是郑家姨娘的大儿媳,赵氏一生无子,仅有两女已出嫁。这张氏虽是庶出之媳,却是郑家长孙媳,地位在郑家非同一般。
那姨娘子凭母贵,与赵氏又素来不和,如今有这档子事落入口舌,自是私里要将赵氏讥笑一通。
好在其辈份低,与华氏等人自谈不到一处去,却与云镜一辈的年轻女人相谈甚欢。
聊到兴起,这赵氏有个搜刮无赖的远房侄子一事,便顺口溜了出来。
说来,人生于世,谁家没个家长里短,穷亲落戚?
只不过被人单拎出来那么一说,便显得有些站不住台面,落人一等。
云镜听后亦与在旁人一般一笑而过,回头却特意找机会与赵氏见了一面,直言希望与赵氏合作,替其清理林某这个心头之患,也替自己一耻之前受害之冤。
初时赵氏对云镜如此直白还觉抹不开脸,等听到后来,不觉打心底佩服云镜的手段。若依她之计而行,竟不须费多少力道便能一举解决自已的困扰,又能替她报复姚婧,当真是一箭双雕。
要了断林某这样的无赖亲戚,说易不易,说难亦不难。
借钱送物都是无底洞、有去无回的交易,郑家也是生意人,再是亲戚,这赔本的生意做得也不舒服。
赵氏为面子不好张扬,那林某便是看准她这点,吃定了她。
可长此以往,对赵氏与家中地位却影响甚大。
遇上这种人,如果不能彻底地解决,那就是一辈子的糟心事!
云镜告诉她,俗话说: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
这林某虽横,却是个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之徒。
赵氏因着亲戚关系不便张扬,却因此助长了林某气焰,以至赖定了她,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人,须得好好修理修理,次数也不须多,一次就修得他怕了,日后也便会知道轻重了!
碍于亲戚关系,郑家不好出面,萧家却可以。
倘若那林某娶了姚婧,与萧家也算姻亲。
日后大凡小事若不惊动这头便罢,若有惊动,便是将萧、郑两家一并得罪,届时萧家拿半个娘家做名头,直接打残他也是叫他有苦说不出!
有了云镜这番话,赵氏自然满心里愿意。
先不谈云镜是郡王之女这层关系,单是其如今于萧家的地位,便足以教赵氏信服。
是而赵氏二话不说当即应下,并亲自派人捎信给林某,还大方地舍了他一笔银子,为的便是让其登上云镜抛的这艘顺风船,到时候令他上船容易下船难,一切就由她们说了算!
至于华氏派人打探的消息如何会去赵氏言出一辙,自然也是云镜与赵氏暗中设下的眼障。
林某为人暴戾凶横、贪欢嗜色,是个实实在在的渣男无疑。
姚婧恬不知耻、心肠恶毒,亦是不折不扣的贱女无异。
渣男配贱女,天经地义。
且看二者谁强谁弱,这婚后的生活肯定精彩绝伦,这结果,便不是云镜所关心的。
迎亲之日,云镜便亲自接见了林某,隔帘交待了一句话,“婧表妹由萧家嫁出去,萧家便等同她的娘家。日后你们若有困难,只消说一声,萧家自会第一时间给予帮助。但想必郑夫人已经与你说过,婧表妹与我曾有过节,我亦不想瞒你,将她嫁予你,是我的主意!你的为人,我亦打听得清清楚楚,日后是好是坏,你当有分寸!但有一点,人是好好的嫁过去的,别给我整出大乱子!不然,下场便如此物!”
说完,也不见她有所动作,那林某面前放置的瓷盏便应声而碎,直惊得林某目瞪口呆,忙不迭地连应不敢!
且说回姚婧那边。
那偏房虽未知云镜与赵氏之间的策划细节,却从林某口中听到一二,再联想姚婧在萧家所做下的事,再笨都能猜得出一二来。
可偏偏姚婧到现在才明白究竟,等到一朝真相大白,她的命运,却已再无更改的可能。
那林某经云镜一番明诫暗示,只道云镜有心收拾姚婧,只要不弄出人命,他爱怎么折腾都随他心情。
自娶了姚婧,他在花光其不多的嫁妆后,手头便又拘紧了起来。
先头娶亲那赵氏已贴了他不少银子,如今才三个月不到,他也知晓再去借银恐是无功而回。
好在如今有了新的财神,那萧家如今比之郑家可是富足不少,加之那萧二夫人有话在前,自己有了难处只消开个口,不愁没有银子使唤。
是而林某便毫无顾忌地差了个下人跑到了萧家,巴巴地跟萧二夫人借银钱来了。
云镜只让那来的人先歇下,随后便将此事说与华氏知晓,只听得华氏又惊又疑,更气恼这姚婧嫁都嫁出去了,竟然夫家遇个事,还找上萧家来了。
本来华氏让云镜对借银之事一口回绝,云镜却道两家已成姻亲,这借银之事可大可小。
不如派两个人前去泉州探探口讯,也省得日后落人口舌。
随后云镜便派了一个得力的管事与黑米跑了一趟,回来却带给华氏一个震惊的消息。
说那林某成婚不久便接连亏了几个大生意,不反思其过,却认定姚婧是个丧门星,一嫁来便令他连连亏空。是而成日对姚婧横眉怒目、动辙打骂,已将姚婧打得浑身是伤,虚弱不堪。
连姚婧带去的素儿也被其强行开了脸,无名无份地收了在房。
而来跟萧家借银子,那林某也是有心有借无还。
直道萧家弄个没人要的丧门星害了他,借他银子用是理所应当,还要萧家感谢他替萧家收了破烂之恩。
这样的话听在华氏耳中几乎给气得背过气去。
云镜亦是端沉着一张脸,命管事对此事不得张扬,随后劝华氏莫动气,此事交由她来处理。
随后云镜便跟萧煌借了李铭带了几个随从跑了一趟。
那林某见银子没借到,萧家却派了人过来,心中便也有些惶惑起来。
李铭却直言来见姚婧,对林某的狐疑则不予理会,态度更是冷硬摄人,直令林某气恼不已。
然而李铭却自袖中取出一叠借据,并附有赵氏转赠给云镜的亲笔信,直看得林某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这萧二夫人派来的人,到底是何目的。
李铭轻哼一声,冷笑道:“二夫人早知你是个有借无还的无底洞,将姚婧嫁给你,不过是将你们互相制磨,恶有恶受罢了!岂会轻易弄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回来?既挑了你,二夫人便自有收拾你的妙计。呶,这上面的借银统共五千八百两,加上利钱共有七千二百两。二夫人命我就此收回,你还莫耽搁了我的时间,速速还清了,我好回去复命!”
“胡说八道!”林某呸了一声,急道:“老子几时欠你家夫人银子了!把借据给我,不肯借银子便算了,还给老子整这一出,那贼婆娘以为老子是吃素的吗?”
说完那林某便作势欲来抢走借据,却不料他人还未冲到李铭跟前,左脸上便猛挨了重重一巴掌,直将他的嘴脸掴得肿起老高,当即哼唧不止。
李铭却不等他反应,快手连着又是一掌猛力挥出,直击得那林某重重飞跌在地;紧跟着后背又是一阵剧痛,李铭的脚便如泰山压顶般稳稳踩在他背上,“敢对二夫人不敬,这一掌,是让你长个记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敢去借,这当还的,赖得了一时,难道还想赖一世?这银子你今儿个拿得出得拿,拿不出,便将你这破宅子的房契、地契给抵了。兴许二夫人心情好,可以将就收了。倘若不好,你这样没用的东西,顶多也只能抵给萧家林木场做个伐木的家奴罢了!”
这般的话语与气势,生生骇得林某不轻。
使了命想挣扎,却是不动还行,一动便要命。
那种几乎被踩断肋骨的剧痛刺激得他“嗷嗷”大叫,连声叫唤着“大爷饶命”。
作为在家里横行惯了的林某何曾受过如此对待,初时还仗着人在自家里底气倍足,一眨眼便已经如软瘫了的烂泥,连叫家里那些个没用的奴才作帮手都失了底气。
萧家派来的人身手不凡,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得了的。对方还携了自己早前给郑家打下的借据,便是将今日之事告上了官府,自己欠债不还,挨打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根本讨不到好。
何况那萧二夫人还是丹城郡王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