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这句,李婆子又显然觉得这话很不适合,想想又摆手道:“二夫人您别生气,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奴婢是……”
她“是”了半天,却未说得明白。云镜到是心中透亮,知其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实情,分不清该喜该忧的表现。
论喜,不难看出:此人言语间极是疼爱萧煌,连着自己这个“傻”二夫人,她也是尊卑极明,处处照顾。
论忧,她也理解。
自己一个人尽皆知的傻子,一转眼却是跟大家在装傻;若是心怀不轨,她作为萧家家仆,是否该第一时间告诉老夫人和当家的?
所以,云镜也不着急,只是柔柔笑着拉住了李婆子的手,一脸无奈道:“阿娘别多心,笑笑并非那种内心奸诈、欲图不轨的人。笑笑之所以清醒这么久来都不曾让人察觉,也是有苦衷的。说来阿娘或许不信,笑笑生在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王府里,因着生来痴傻,是以本该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却从小饱受欺凌、遭遇坎坷。笑笑娘亲早逝,因着痴傻沦为笑柄若得爹爹嫌弃;大姐、二姐又时常捉弄欺负,甚至府中的下人也时常打骂笑笑……便是笑笑一朝清醒,但因着前尘尽记,若是让府中人知道,定会以为我记生他们旧恶,相反让自己处境更加艰难。唉,若非如此,笑笑也不会一直无奈着装傻扮痴了……”
说到最后,云镜微微低垂了双眸,默默在心底跟笑笑她爹道个歉。
因为天地良心,那云天傲虽未表现得有多疼这个傻女,却也好吃好喝供养着;但凡有啥好东西也都跟其他两个女儿一样分赏,算来是个难得的好爹了。
若他不急着把她嫁掉肯容她在云家吃一辈子,那她会更记他的好。
可惜呀,天不遂人愿……
“二夫人别难过,奴婢明白您的苦衷了。别怕,咱二爷是个好人,以后有什么跟二爷说,二爷定会护着你的。”手背一暖,云镜的手便被李婆子握了起来。
正感触此人果真心软好哄,却紧跟着便被她的话吓得跳了起来:“别别别,阿娘,你千万别让别人知道这事。”
开玩笑,若让那个冰渣子知道自己是装傻,她今夜铁定得睡地铺了!
要是不睡地铺就会更惨!
她好不容易逃过了洞房这关,可不想第二天便被人霸王硬上弓,夺走她珍惜了两辈子的处。子之身。
尼玛,她才不要跟个没感情的男人那啥啥,尤其还是个养条小蛇当宠物的冰冷怪胎。
见云镜这般反应激烈,李婆子又是一愣,满眼不解道:“这是为什么?二爷可是您的相公,不是旁的人!”
“不是的,阿娘你不知道。”云镜有些着急,生怕这个一心向着自家二爷好的婆子会不听劝,再巴巴地跑去跟萧煌说;灵机一动,她忙随口编了个事由来,“这事儿我连我爹都瞒着,相公此刻若是知晓,那待我回门之日便等于让全云府的人也都知道了,到时候岂不大家面上难堪?再则要为这事让相公替我守秘,又要连着让相公也跟我爹撒谎;到时候还有老夫人及萧家上上下下其他的人,大家心里又会怎么想?你也知道,不少人先头都抱着瞧笑话看这事,如今才新婚,要都摊明了这得多尴尬,阿娘你说是不?”
经这一说,李婆子不由得若有所思,犯愁地点起头来。
云镜接着又说:“再有,我如今心中还未有极好的打算,原想着先跟相公相处上一段日子,等彼此心无芥蒂了,再好好说与他帮我拿个主意。毕竟而今才新婚,相公他,似又是个性情偏冷的人,我怕他会因为知道了我先头装傻,反而厌恶起笑笑来。那样,笑笑可真是有苦无处诉,欲哭无泪了……所以,阿娘可不可以帮笑笑一回,暂且别让旁人知道这件事?”
说了这许多,云镜甚至不得不装作委屈担忧的小媳妇模样,总算让李婆子由心而悟,不仅满口答应帮着云镜保守秘密,还自告奋勇让云镜以后有啥难事尽管来跟她说,只要她能办到,定帮云镜完成。
那一脸豪情壮志的仗义模样,真让云镜庆幸又感动。
果然她没看错人!
从进到萧家的点滴观察中,她能断定萧家的各房关系丝毫不比云府简单;若没有一个熟门熟路的自己人照应着,即便云镜一直装傻,也未必能保证可以一直平平安安地不被伤害。
而眼前的女人虽是初见,但云镜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样善良忠厚的女人,即便她不愿意帮自己隐瞒,却也绝不会因此让她受到难料的后果。
大不了从此不再装傻,把那些贪吃贪睡的坏毛病都戒了,打起二十分精神用作为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的智慧,来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等后院那些吃饱喝足的下人们各归各位后,整个院子随后便发生了一场不小的“震”动。
首先是厨房负责管事的老崔和他媳妇发现柴房里关着的“狼孩”不知何时脱了锁链、不知所踪,紧跟着正屋里便传出好些丫头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大伙儿闻声赶至,却见那傻里傻气的二夫人屋里分明卧踞着那个失踪不久的“狼孩”,见众人闯赴,其正满眼凶光地隔着被众人坚起的躺椅底板咆哮着欲将扑咬!
这下子满院人不觉惊炸锅,全然不知只不过吃顿饭的功夫,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变故。
尽管那屋里头睡着的是个傻子,可怎么也是他们二爷新进门的二夫人,这万一伤着或被咬死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恐也难逃责罚。
一时间,众人全是进退两难。
院里的两个护院虽说年轻力壮,可这“狼孩”的威力他们都曾领教过,没有二爷和铭哥出马,便是十个护院也未必制得住他一个。
偏二爷和铭哥今晚不在,看来这事儿,得赶紧去禀老夫人定夺才是。
春梅和冬竹到底跟过老夫人,多少比一般人遇事沉稳些。
眼见得房里二夫人似乎仍在睡着,屋里头除了“狼孩”身上的柴火味儿,也没有让人恐慌的血腥子气。
想来是这“狼孩”刚刚挣脱锁链逃到此处,还没来得及伤到二夫人,便被她们这些人回来给撞见。
“春梅你在这里让人先想法牵住那畜生,我去回老夫人看看有何法子,切莫让里头的二夫人有个闪失。”冬竹绢帕儿一捏,提起裙摆便转身往屋外奔。
却没跑两步便听见身后惊慌抽气声大起,扭头一见,竟是先前一直还睡着的二夫人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一脸惺忪迷糊地爬坐起来。
外间负责按住挡椅的两个年轻护院面色一惊,下意识便大力撞动椅背在门框上发出更大声响,却非但没引得“狼孩”注意,反引得床上的人儿“咦”了一声,随后便身子极轻快利落地赤足跳了下床。
“喂,你们在玩过家家吗?”
喵的,没有暖炉真是伤不起,即便地上铺了绒毯子,赤足可也真是够呛。
云镜心里咒着,面上却一幅好奇又好玩的样子不知危险地朝门边走来,吓得春梅面色一白,张口便叫道:“二夫人快别过来,这蓄生会咬人的!”
“畜生?”云镜美眸一沉,面上却仅是微呆,不解道:“畜生在哪里?我肿么木看到呢?”
随后她不顾众人惨白无语的面色,轻松自然地跑到黑衣少年跟边,抬手往他歪在门边的颈窝一搭,一根不为人见的细小银针便就此刺中少年耳门穴,“嗨,你是谁呀?他们这是不让你出去么?”
所有人硬生生倒抽一口凉气,有胆小的丫头甚至低叫着手捂住自己眼睛,生怕下一刻见到的,便是被咬穿脖子的傻二夫人。
可事实却出乎众人意料。
那之前还张牙舞爪的凶性“狼孩”此时却突然转性般低低“嗷呜”一声,便跌破众人眼镜地跟着软软伏趴至云镜肩头。
那样子,似乎一只找到主人的狗,正极乖驯委屈地撒娇讨好。
“哎,你怎么了?是肚子饿了吗?”云镜顺手接住少年软趴下来的身子,不动声色地抓扣住少年还欲挣扎的双臂,微微一让,便侧了身子将其安置在绒毯上。
前世出生中医世家自小耳濡目染的她,对付狼的本事没有,对付人到是绰绰有余。
这少年蛮力虽大,到底因着被关多日、头部又刚遭重击,自己只须刺中他的耳门穴便足以令他虚软无力,一时半会儿难以反抗。
眼见得其身体虽软,盯着自己的眼神却始终凶狠,又分明带着一丝被制服后的畏惧,这让云镜不觉心头一软,微笑着蹲身轻手抚摸着他瘦得根骨可触的后背:“别怕,这里没有坏人,不会有人伤害你的,乖。你冷吗,衣服这么少又这么破,肯定很冷吧?一会儿我让她们给我们弄好吃的好不好?”
之前从李大娘的口中云镜便已经知道这少年不通人语、不懂人情,却依然这般温和以对,并非只是装模作样要让外面那些人看,而是她深信:只要是人,便会存在人的善良天性!
哪怕是一个从小生活在狼群里的野蛮“狼孩”,只要你将他当人看、用心教他学着做人,那他便能慢慢恢复人的本性,有望变回一个正常的人。
即使过程再缓慢、时间再长久,云镜始终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这个孩子,她教定了。
所有人呆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目中皆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