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个现象类似的是餐饮业在饭菜上的浪费。过去人们说得还多些，现在已没人再说了，良心已经麻木了。同样剌眼的是全国还有几千万人没有解决温饱。这个社会现象，社会有责任加以纠正。用道德、用舆论、用法律，或三者合用。要让民众认识到，有许多事情并不是有钱就可以解决，就可以浪费的，比如说水。中国人学好的东西不快，学坏的东西倒是快得很。二战后，发端于美国的拼命赚钱、疯狂购物、即用即弃、及时行乐的纵欲文化，逐步蔓延全球，把人类拖人物质主义迷途。还有那一次性的纸杯也是如此，一经出现就一下子风行起来，大有谁不用谁就不时髦的意味。我是很讨厌这种一次性的东西的。但还是没办法，别人不征求你的意见就给你用纸杯倒了杯水，你是接还是不接？还是说，请你给我用玻璃杯再倒一杯吧。如果大家都用纸杯招待客人，而你却独独用其他杯子，别人除了疑心你的杯子不干净外，还以为你是个小气的人。这不还是有一个观念问题么？
最近，看到一则消息，说是重庆的循环经济发展暂行办法规定：餐饮服务行业应当逐步取消使用一次性餐具。听说有的人大代表算了一笔账：目前重庆市有三万多家餐饮企业，全市每年要用掉四亿双一次性筷子，而一根楠竹只能做二百双筷子，四亿双筷子要用二百万根楠竹，二百万根楠竹要用两万亩地，楠竹的生长周期一般是四年。这就是说，需要数万亩楠竹才能保证重庆市一年的一次性竹筷的供应。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依此推算，那么需要多少亩的楠竹才能保证全国的一次性筷子的供应和出口需要呢？恐怕是个天文数字了。
看韩剧，我注意到人家的家庭和餐馆里用得都是金属筷子。这恐怕是韩国人的环保意识和政府倡导的双重结果。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习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学一学呢？在这方面，我认为最大的责任在政府。对家庭而言，用不用竹筷子，用什么样的筷子，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如果法律另有规定，又当别论。但是，在餐馆里不许用一次性的木筷子，却是政府管理部门的权力。在森林如此珍贵的今天，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就这样难呢？就此话题，有关人士不知说了多少。然而，没用！联想到近来接连不断的特大矿难，不也是这样的吗？
有一个关于中国人的公式说，外国人是犯错误，少犯错误，不犯错误；而中国人是犯错误，重犯错误，犯了错误还不改错误。想一下，是不是这样？
什么时候我才能不为一次性筷子而伤心呢？
我想，这总不比造原子弹难吧？
2003年5月。
一棵树的价值
我敢断定，几乎没人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一棵树的最大价值究竟是什么？即使是从最势利的经济学角度来看，一棵树到底值多少钱？印度加尔各答农业大学的一位教授，就对这个问题较了真。他对一棵树的价值算了两笔不同的账:以一棵正常生长50年的树为例，按市场上的木材价值计算，最多值300美元；但按它的生态效益来计算，其价值就远远不止这些了。粗略计算，同样是这棵树，它每年可生产出价值30美元的氧气和0美元的蛋白质，还有减轻大气污染的价值60美元，涵养水源的价值30美元，还可为鸟类及其他动物提供栖息环境等等。将这些价值加在一起，它的价值就不是300美元了，而是20万美元了。不管人们对这种算法认可程度怎样，可以断定地说，它的生态价值肯定远远高于它的木材价值。一棵生长着的大树所产生的生态效益是被砍伐后的数十倍。一棵树死后，不管它被做成家具还是化为纸张，它都不能再进行光合作用，不能吸收粉尘、噪声、也不能涵养水分和调节气候……总之，它活着时的所有的好处都没了。无端地杀死一棵树，在我看来是一次生态犯罪。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欺凌了这个不会说话的恩人。
曰本是个不砍自己树的国家。芬兰、美国和我国的云南林业调查队也都先后对森林的间接效益进行过调查和测算，其结果也都是它的生态效益远远大于它的砍伐效益。
砍树不如留树。人类对木材的欲望应该得到约束，不能毫无限制地扩张。应当无比珍惜大自然留给我们最后的珍贵的遗产。事实上，人们也正在逐步地认识到森林的珍贵。正在以钢铁、塑料、水泥、玻璃钢等等来代替过去的枕木、木盆、桌椅等等，有些国家甚至禁止使用木筷而改用不镑钢筷子，我们的近邻韩国就是如此。
当前，森林所面对的敌人是前所未有的。人口剧增、城市化无限制地扩张、农业用地的增长、化学品的滥用，酸雨的侵蚀及滥砍乱伐，都在使现有不多的森林不断减少，尤其是原始森林和非洲的热带雨林。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统计，目前地球上每分钟就有20公顷的森林被毁掉。0年到8年，短短三十多年，全世界的森林就减少了一半。
人们砍树的原因是十分复杂的。决不仅仅是环保意识上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贫困造成的。越是贫困地区，不发达国家，人和环境的矛盾也就越突出，森林被砍伐的就越凶，速度也更快。国外是这样，国内也是这样。有一年，我到皋兰县龙泉乡的黄河石林去玩，在快到的时候，四周都是寸草不生的土石小山和大块光秃秃的戈壁。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看见远处有人在挖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灌木丛，边上停着毛驴车。在返回的途中，正好在路上碰见，我看见毛驴车上堆满了类似于骆驼剌的沙漠植物，它们大多是多年生的灌木科，有着典型的干旱地区的植物特点，地面上的部分往往没有地下的发达，它们的根系粗壮绵长。这些植物被连根挖起，回去就是填人灶膛。老乡们没有其他燃料来源，只有拿大自然开刀。如果有煤、太阳能、沼气、电或是天然气，谁还会这样做呢。当生存是第一位问题时，谁还顾及了生态和环境呢？这是我难忘的一幕。
当然，国家制定的退耕还林还草，圈养牛羊，给农民以补贴，封山育林等一系列措施，都是有效的好办法，应当长期坚持下去。但同时还”从根本上帮助贫困地区尽早脱贫致富。许多经验表明，只有先绿起来才能活起来，最后才能富起来。
让我们重视身边每一棵树的价值，对待它们，就像对待我们自己一样。明天，如果没有了森林，我们将会怎样？
2年4月4日。
看一片树叶飘落
一个深秋的傍晚，我独自散步。这是个古色古香的小花园，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所有的小径都是用青砖铺成的。那青砖的质量真好，久而久之，砖面被磨得光滑，像孩子丰润而细腻的皮肤。花园里最多的是冬青树墙，其次是些月季、玫瑰、美人蕉、蔷薇之类，四周是些高大的青杨树。我要说得是这些青杨，过去我只知道杨树，不知道全世界有几十种杨树，仅我国就有小叶杨、白杨、钻天杨、胡杨、易杨、美国的六角杨等等。白杨的树叶，背光的那面是白色的，且有细细的一层绒毛，树冠像伞一样；钻天杨大都生长在西北，它所有的枝叶都围着主杆向上蹿，像一把直剌青天的利剑；胡杨只生于沙漠戈壁；而青杨呢，它树干直，树冠大，无论粗细，树皮总是白中透着青绿，且青绿色是主调，叶片也是厚厚的，两面都是青绿的，油油的。由于是深秋了，树叶大都变成了金黄色，有些已经落到了地面。
我久久仰望着晴空里的金黄色的树冠，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声极小极小的“咔察”声，一片树叶从高大的树冠上飘落下来，它下滑飘落的姿势优美极了，长长的叶梗像是天鹅美丽的脖子，由于飞翔，它努力伸得长长的，而饱满的叶片就像展翅的鹅身，它慢悠悠地在蓝色的晴空中滑翔，拖着一条优美的弧线，在落地之前，仿佛犹豫了一下，作了一个小小的盘旋，好像在挑选一处合心的着陆地点。它像架翼展阔大的飞机一样稳稳地落到了地上。我跟着它走过去，从地上拾起了这只从天而降的美丽的“天鹅”。我又朝天看了好一阵子，再也没有看见类似于这片树叶所作的如此美丽的滑翔。心想，既然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大约也就没有两次相同的滑翔吧。
我看着这片叶子，感叹着，落叶归根。来之于土地的，终究要回归于土地。这就是宿命。绿叶在饱吸了几个月的阳光雨露之后，通体变成了金黄色，它凝聚固化了阳光，折射了阳光，它也回报了阳光。这小小的叶子也知道有恩必报呵。
望着这片通体金黄色的叶子，我心里充满了感动，把它夹进了书中，当成一个书签。
0年9月9日。
尼亚的森林法
1996年春’我曾沿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走了一圈’它是中国最大的沙漠，世界第二。它当然也是中国树木最少的地方。在我横穿沙漠公路和从空中感受它的时候，我发现，仅有的一点胡杨树和一些矮小的红柳林等灌木，几乎都在塔里木河和其他一些小河边上，其余的地方难得一见。我在大沙漠南缘的和田市住了一个月。在和田附近，有个叫“尼雅”的古城遗址。“尼雅”就是古籍中说的精绝国。《汉书^西域传》对尼雅的描写是：“精绝国，王治精绝城，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在出土的诸多文书中，记载了一件和树木有关的事：一个叫舍伽的居民，他种的树被百户长强行砍伐出售。舍伽一气之下，直接向国王告了御状。国王受理了他的申诉，并下达了一道命令。国王首先宣布百户长的行为违法，必须制止，并引述了王国严苛的法律：“活树严禁砍伐，违者罚马一匹；哪怕砍了树杈，也要罚母牛一头。”同时，国王下令，如果地方长官不能正确执法，便将有关人员押送王廷，由他亲自审理判决。这就是被誉为“世界上最早的森林法”的出处。遗憾的是，这么严厉的法律仍然没能制止尼雅、楼兰等古城的消失。这些古城消失正是森林消失的结果。树都不活的地方，哪能活人呢？
古籍中说：“不树者，无椁。”就是说，不种树的人死了，连棺材也进不了。听起来，好像半是劝诫，半是恐吓。就是“焚书坑儒”的秦始皇，也曾下令百姓种树：“每三丈而树，树以青松。”那个名声不太好的隋炀帝开凿了大运河后，也鼓励百姓在两岸种柳树，“每活一棵奖细绢一匹”。元世祖忽必烈诏书天下：“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衣食以农桑为本。”事实证明，只有“柳暗花明”才能“又一村”呀。陕西黄陵县轩辕庙里的那株人人都要看一看，摸一摸的大古柏，相传就是黄帝亲手所植，距今已有四千余年了。黄帝为何要种树？还不是它们对人重要吗？古柏就是一株活着的历史，它见证着过去，也瞩目着未来。难道我们真得连古人都不如吗？
森林资源与水资源是共生的，有林才有水，有水才有林，水和林互相依存，密不可分。失去森林等于失去水，失去水也等于失去肥沃的土地。恩格斯在一百多年前的《自然辩证法》中指出：“美索不达米亚、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想得到土地，把森林砍完了，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些地方今天正因此而成为不毛之地。”他还说过：人类对自然的每一次胜利，大自然都进行了报复。
在一本叫做《黑镜头》的书中，我看到了一幅照片：《十二英尺粗的战利品》，它曾风靡一时，被认为是人类的又一杰作。拍摄的时间是8年。画面上，在一棵巨大的粗树的伤口里，躺着一位伐木工人，另两名手持大斧的伐木工人站在跳板上，跳板直接安插在大树的身上，树根的周围是砍下的木屑。作者是一个叫做肯塞的人，从6年起，他专攻伐木摄影，一直到0年，被一棵倒下的大树砸死为止，
尼亚的森林法
才永远地结束了他的事业。我想，要说这个人是遭了天遣有点儿刻薄的话，那他也是应了《圣经》里的一句话:以剑起家者，死于剑。
甘肃靖远县林业局的老书记吴世荣对我说：“我搞植树造林和水土流失教育就是在下雨时，把大家带到哈思林场去，流下来的水一边是清的，一边是浑的，清的那边是从树林里缓缓流出来的，浑水是从秃山上冲下来的。让他们一看，道理就不用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