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依言而出，过了门槛，不觉对视了眼，又匆匆转过头去，入了桃园，不知为何，双双停下身来。
“你，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秦兮然搅着一缕青丝，局促不安道。
风平尴尬一笑，道：“没，没事。只是不知为什么就停下身来。”
“你累吗？要不要回去歇息。”秦兮然抬眸凝望。悸动的心扰得她心神不宁，那内心底的心事终是难以言说。心中不由暗道，为什么，你不主动些呢？
“你呢，你要是累了，早些回去。”风平言不由衷道。
轻风抚着桃枝，惊落数不尽的飘红。两个人相对而立，欲言又止。
“我想四处走走。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陪我？”秦兮然故作无辜道。
“桃花开得真好，我正好也想走走，我陪你吧。”风平顺势道。
秦兮然俏皮一笑，故作无奈道：“那只好由你陪我吧。”
“走吧，然儿。”
“叫我小师姐。”
“然儿。”
“小师姐。”
“然儿。”
“上次不是说好的吗？”
“对呀，你看我们身边还有旁人吗？”
“好吧，你赢了。”
“你是争不过我的，认命吧。”
“我是让着你。”
二人出了入草堂，自右侧的大松树下穿了过去。过了荆棘地，也不知走了多久，曾经熟悉的竹林在微风中轻挥着枝叶，似迎接着两人的到来。两人心知肚明，心中欢喜，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还记得这里吗？”秦兮然将细碎的丝发往耳后捋了捋，温柔笑道。
风平温然一笑道：“当然不会忘，那次差点丢了性命。”
秦兮然不好意思淡笑道：“都怪我。”
风平云淡风轻道：“都过去，不提也罢。”
“好，你说不提便不提了。”
“咿呀。”
突然，风声大作，竹叶乱舞。虚空中阵阵腥臭席卷肆虐。两人相视一笑，风平道：“我们的老朋友来了，几年不见，倒有些想它了。”
不多时，劲风四起，枯叶乱飞间，赫然一只大鸟尖鸣着，朝两人俯冲而来。风平不退反跨步上前，神色坦然道：“以你我如今的修为，制服这蛊雕想必轻而易举。”
秦兮然跟上前来，谨慎道：“便是如此，也不可大意。”
风平道：“然儿所言极是。”
秦兮然道：“你且在一旁，我来对付它。”
“小心点。”
“我会的。”
秦兮然身后青光猛地一盛，绝仙剑发出阵阵清鸣。忽地，一道黑影急闪而过，快如闪电。
“火儿。快回来。”风平急声喝道。
话音才落，竹林中一团火光赫然而现，炙热如骄阳。蛊雕见势不妙，急转而退，火团急追而上。轻易取胜的火儿得意地甩了甩身子，迎风站立，毛发根根坚起，眼中霸气急闪而过，然这似乎还不能完美地将他盛气凌人的气势诠释到极致，他扫了眼竹林，仰天发出一声气势如虹的长啸。
“小东西有点得意忘形了。”
秦兮然笑而不答，缓缓将绝仙剑收入鞘中。这时，火儿已落到风平肩头，歪斜着身子亲昵地蹭着风平的脖颈。
一时难已自制，风平不禁笑出声来，再抬眸时，不经意撞上秦兮然温柔、炙热的目光。讪讪一笑道：“怎么，怎么啦？”
自觉失态，秦兮然忙转头去，望向别处，不安道：“没，没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风平欺身上前，试探道。
秦兮然心暗道，难道你无话对我说吗？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明白我的心意？非得让我主动开口挑明。心下越想越气，话语间微微透出怒意：“难道你没有什么话同我说？还是你故意闪躲？”
风平心中一咯噔，小心道：“我，我绝没有闪躲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好吧，我累了。回去吧。”秦兮然悻悻然道。
“等等，然儿。”当下心一横，毅然道。
秦兮然顿了顿，旋过身来，满是期待的望着风平。
“我有话说。”
他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缓缓道：“我喜欢你。”
秦兮然怔了怔，虽然这句话等了太久，心中幻想过太多次这般的情景。可当风平说出口的那刻她还是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怎么啦？然儿，你不喜欢？”
“你这个坏家伙，小混蛋。为什么不主动些，非要人家逼你。”秦兮然心头一暖，软软倒入风平怀里。
风平不自信道：“我怕我自作多情。”
秦兮然甜甜一笑，喃喃道：“我喜不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忽地似想起了什么，挣出风平的怀抱，厉声道：“你这坏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风平慌忙摆手，秦兮然笑道：“从今天起，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我然儿了。”
“师兄师姐面前也这么叫？”风平试探道。
秦兮然微笑着点头。
“师父跟前也这么叫？”
秦兮然依然点头。风平欢呼着一把将秦兮然抱起，幸福地旋转。
此时稍缓的风乍起，满天的雨滴哗哗砸落。林间散发着阵阵泥土与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
“快走吧。雨要下大了。”秦兮然轻拍了下风平的手，“放我下来。”风平听话地松开手来，秦兮然抬腿欲走。却是不一想，被风平一把又拉进怀里。
“好想就这么一辈子抱住你，永远不放开。”
“我也是。”秦兮然柔声回应。
青子峰，去云阁内院。树影轻舞，一扇窗虚掩着，风势稍大些，猛地开出一道口子，雨水借势灌入。不一会儿，小窗又缓缓合了去。如此反复，引得屋内晦暗的烛光阵阵摇曳，将纳兰雪略显冷寂的身影印到墙壁上，飘忽不定，一如她此刻错综复杂的心情。
为什么会接近他呢？这是个秘密，除了那个人与她自己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可是谁能料到，不知不觉间竟然渐渐爱上了他。
那不能言语的秘密注定了她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牵绊，太多的难以启齿的愧疚。
有一天，若是他知道一切真相，他一定会恨我。或许亲手杀了我也不一定。每每深夜人静，独自一人时，这个可怕的念头便如鬼魅般纠缠着她，折磨着她。令她的神志几近崩溃。她并不惧死，甚至有些时候莫名地期待能死在他怀里，那样子一切都解脱了不是吗？可是，若是带着他对自己的怨恨去死，她不甘，更不愿。她要美好地死去，她要她挚爱的那个人深情地看着她死，甚至为她流下不舍与痛惜的泪水，然后在心底一生一世地记着她，念着她。
“风平，对不起。”纳兰雪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黑暗中那参天伫立的大樟树，心中茫然无措，对将来的未知与恐惧似猛兽骤然侵袭，心口猛地一疼，弯身间泪水潸然而下。
一夜风雨，直至清晨才停息。桃花落满庭院，一个身材瘦小的杂役正打扫着院子。风平推开窗，朝院里看去，正好对上那人抬头望向自己的目光，两人点头浅浅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这人身材有些瘦小，样貌也普通得让人一时想不起是否曾见过。
风平低声道：“他应是附近村里的穷苦人家，幸得宗门收容，上山做些粗活，赚取些银两以养活生计。”
当下自是不多留意，梳理了番，轻带上门，朝后厅走了去。
每日清晨的打坐，听道又开始了。众多弟子纷纷出了门，三五成群朝后厅涌来。达奚心若因住在风平隔壁，与后厅同在一个院子，倒也不远。风平才过桃林，她只一眼便从人流中认出了他，快步跑上前去，亲昵地晃着他的手臂，连叫了几声哥哥。
“妹妹，昨晚睡得可好？”
心若嘟囔道：“一点也不好，昨夜刮风下雨折腾了一夜。半梦半醒的反而难受。”说到此，抬头看了眼风平，巧笑道：“倒是哥你睡得好吗？昨日你与秦师姐一同外出，直至傍晚才归，衣衫还湿透了。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风平忙掩饰道：“没，没事。我与你秦师姐去修炼了，一时忘记了时辰，不想又下起了雨。”
心若半信半疑道：“哦，原来是这样。”
风平吁了口气，偷拭掉额头的冷汗。不管如何，总算蒙混过去，只是为什么要隐瞒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清晨的风清新，柔软，一夜未眠的纳兰雪独立站在回廊里，呆呆地望着远远天际。
回廊转角处，林宵的衣角在晨风中轻舞，那关切的目光却是直直地落在了纳兰雪身上，有太多的话不能诉说，有太多的心疼揪动着体内最脆弱的那根筋脉。
“小师妹，你清澈如水的明眸下，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与忧伤。”忽地，他轻轻一叹。身形轻盈一跃，便没了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