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疼找我干吗啊,我又不是大夫。”天气还不错,考试结束,顿时觉得轻松很多。
“我胃疼是因为昨晚喝多了,今天我请了假,不想去了。”在电话这头都能想到小蕊嘟嘴的样子。
“不去不就没钱挣了吗?你还是坚持去吧,我国的娱乐业全指望你呢。”忽然有点心疼,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找不到药?现在开车送药去的话怎么也得半小时。
“你怎么这样啊?我就是想找人吃点东西。”小蕊在那边一副脆弱的腔调。这次好像是真的。我不心疼了,不过隐约从右侧肋骨下方向上传来酸酸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脑子里又浮现她的睫毛。我看看表,刚刚中午,看来是早饭也没吃,胃肯定受不了啊。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送过去,大飞不在我得照顾你啊!”爬到六楼我累得直晕,想想这附近吃的还算多,送就送吧,估计大飞不会想太多。
“我想吃道外的扒肉。”
“大姐,你怎么不说你想吃法国的烤蜗牛?”
“可我就是想吃啊,你不用送过来,你带我去吃吧,好吗?”
我这辈子最受不了女生撒娇。我经常对前任女朋友说,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撒娇,你要善用自己的武器,别老跟男人耍性子。这世道谁没了谁不能活?有蜜不吃谁爱吃枪子儿啊?尤其是“好吗”这俩字,是男的就抵抗不住,必然说:“好。我带你去吃,就这一次啊。”
我重新审视了下衣柜,衣服都拿去干洗了。行啊,见别人对象用得着换衣服吗?不过,走的时候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香水喷了一下。屋子里烟味太大,我又打开窗户。
“哟,整得这么香干吗去啊?见嫂子啊!”阿兰又游魂一样地进屋。看样子是抄得不错,也是借了我的光。
“不干吗不能喷啊?”我抓起车钥匙推开寝室门冲着阿兰,“我走了,你要留这啊?”
阿兰悻悻地出了屋,“最近怎么没看见大飞啊?”
“不知道。”我直奔楼梯,懒得和他再说。
到小蕊家的时候她正在化妆,已经穿戴完毕,“这么快啊!”
“今天不堵车。”我感觉心跳得有点快,身体越来越不行了,爬个楼喘个不停。
“我马上好了,你坐着等我啊。”
我拉开椅子就坐在饭桌旁。桌面很干净看起来确实没动炊。一本翻开的杂志,两封已经打开的信。我好奇地看了眼信封,除了收信人姓名地址没别的了。字写得不错。
“现在谁还写信啊,真够复古啊!”
“啊对,这个就是我那天要给你看的。我总收到这个人给我的信,好像神经病,之前的我都扔了。”小蕊还在对着镜子修整自己的妆容,女人真是费事。
我打开信,看第一眼就知道是男的写的。
小蕊:
这是我给你的第十封信。我一直记得我说过的话,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努力给你。最近工作很累啊,但是一想到你,我幸福的小新娘,就浑身充满干劲!宝贝,你也不要太辛苦啊,等我接你出了这个泥潭,过幸福的生活。另外:那些小男孩,不要走太近,他们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未来的老公:安
这个安是谁?什么时候出来个未来老公?我第一反应就是小蕊被变态跟踪了。
“不可能,我小心又敏感,跟踪那么久我能发现不了吗?”小蕊抓起风衣,“我好了,咱们走吧!”
驱车直奔扒肉馆。说起道外,那必然是破,不过,破才招人爱。
记得刚来上学的时候被大飞带着来道外吃扒肉肘子排骨,真是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就说这排骨,什么酱排骨、排骨串、排骨包,把排骨都做绝了。还有石锅烤肉,正阳楼的干肠、松仁小肚,沙记的卤鸡和大红梅的回头。小吃铺老板也牛,早来不开门,晚来打烊了,架子大着呢。窄窄的二十多条街停满了车,管你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到这全孙子!我就最爱扒肉,北六道街的姚记,看着身子骨跟旁边的天主教堂根本没法比——破烂得都快掉渣了,但就是屹立不倒!
店里还是照旧的昏暗,服务员照样的冷漠,随便递给我们两个灰色的瓷盘,一次性筷子还是没有包装的。看着小蕊欢呼雀跃的样儿,摸着油腻腻的桌子,久别的很踏实的感觉。旁边的大哥穿着皮装戴着大金链子,配着扒肉和凉菜呼噜呼噜就下去一碗饭,“老板,再给来瓶大白梨!”服务员随手放下饮料跟这位大哥说:“外面那大奔是不是你的?客人说没地方停车了!”“是啊是啊,你告诉他我马上吃完,马上啊!”大哥居然慈眉善目。“你也别马上了,你出去把车靠靠边,回来不耽误吃!”服务员一个白眼就走了。大哥果然乖乖地出去重新停车,回来继续就着肉汤呼噜。
“姚赫,我也想喝大白梨。”小蕊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看着她安静的脸庞,我忽然感觉很饿,闷头倒了很多胡椒粉。心一乱的时候就会想一些其他的事情转移下注意力。这次不行了,我努力想集中注意力在我面前这份泛着油光冒着热气此刻尽丝滑的扒肉上,但一直失败。
“快点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小蕊不吃了,放下筷子看着我,“你是不是很烦我?你要是烦我你就直说,不用这样爱答不理的!”
“我没有,快吃吧,胃不疼了?”我夹块肉放她碗里。
小蕊消停了,默默地吃完碗里的饭,拿起我的,“你不吃了吧?”
我掏出烟,点点头,又想了一下,把装肉的盘子往她那推了推。
小蕊很乖巧地吃完,把碗筷放在一边,“给我来一根。”
这时候店里已经上人了,熙熙攘攘,挤在店中央眼巴巴瞅着我们这桌,就等着空位了。
“你真的不烦我?”小蕊吐着烟圈还是不疾不徐。
“烦你我这么远陪你吃什么扒肉?”我急切地想结束对话,可她还是没完的意思。
“是不是因为大飞的关系?”这种场合这种对话,我要是旁观的我也觉得郁闷。
我没回答,直接站起身去付账。
“我来吧。”小蕊不容置疑地说,直接走到柜台,“老板算一下。”回头跟我说:“本来就是我要你来陪我的,我请你。”
我很自然地收起钱包,出门发动车。白天越来越短了,尤其在道外,很早就被暮色吞噬了。整个街道都晦暗逼仄,剩下那么点余晖半死不活地耷拉在车窗上,该擦擦车了。
小蕊走出了店门,忽然觉得很抱歉,我是这么无趣的人。打开车门等她进来,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现在想起来还很清晰:表情是僵硬的,头发被风吹得非常乱。风衣下的身子有些瘦弱,看不出形状。
“你不进来啊?”
“姚赫,我想和你走走。”半晌她才说。
“走?去哪啊?”我已经下意识地摸向车钥匙,还是习惯性地问一句。
“你能不能没有那么多问题?”小蕊转身向街口走。
我熄了火关好车门,跟在小蕊身后。天越来越沉了,好在风不是很大,走一走当助消化了。她就那么不做声地走,我承认我是很深沉的人,但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心里不舒服。”
在我看来,女人心里不舒服必然不能理,理起来没完啊!我就跟着走,有点不知所措,看着表,离车越来越远了,再走就没力气回去了。
路过一个小公园。小蕊回头,“咱们进去坐坐吧。”
这时候的公园一片萧索,几只不知死活的鸭子摇摇摆摆地穿过水面。一群貌似摄影师的中年男子对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拍啊拍。风一起,我坐在长凳上,心寒屁股凉。她继续看着前方面无表情,“我手冷,你帮我暖暖吧。”我犹豫了下,还是拿起她的手。确实很凉,像条冰凉的鱼,冻得我心里也一哆嗦。她轻轻地把手整个塞进我掌心,很小很纤弱。
风那么吹着,静静的,目及之处,一片夕阳美好,有一瞬间我差点就陶醉了。忽然肚子一阵不舒服,我知道我破坏了美感。“要不咱们回去吧,你不冷啊?”
她没理我,“记得我的初恋就在这个城市这个公园。他把我放到公园的中心,告诉我,小蕊,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记得这个地方,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在一起。”等一下,“他绝症啊?”“不是,”小蕊白我一眼,“他有家室。”妈的,屁话,我甩人的时候也会用这招,漂亮话谁不会说啊?她的手渐渐暖和起来,我拍拍屁股,“咱回去吧,趁着天还没黑回去开车。”
小蕊抬头看着我,“咱不要车了,咱走着回我家好不好?”
这要是换个女生我早就跳着说好了,这么上道还真是少见。不过因为她是小蕊,我实在纠结了。就在我两难的时候小蕊已经站起身,把手插进我外套兜里,“走吧。”
有一种女人,即使不凶,说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回忆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我都完全处于被动:从前的我从未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今天的我不敢仔细琢磨自己的想法,这一次到底怎么了?我越发感觉自己熊了,可能是考试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想起大一的一次,大飞从教室外面敲窗户,叫我出去上网,大家掩护我跳上了窗台,本来还挺豪迈的,踏上去忽然感觉怎么那么高呢?大飞说:“靠,你能不能利索地赶紧下来!”这时候回去是不可能了,同学都在默默地起哄,只好一咬牙从窗户上跳下去,震得我脚心发麻,出一身冷汗,不过,也就如此了。现在也是这样的感觉。我被小蕊牵着麻木了的爪子吸溜着清鼻涕溜溜地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我熬不住了。
“咱们打车回去吧。”
“不要,我们说说话就到了,你看见电视塔了吗?马上到了。”
我打起精神,“好吧,说什么。”
“说说你的初恋吧,你刚才都听我说了。”模糊的夜色下小蕊通红的鼻子尖很可爱。
我的初恋。是不是刘薇薇呢?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我对她脖子上那条线路记忆那么深刻?以至于大飞说我后来找的女朋友脖子上的褶皱都“过于性感”。
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我兴致勃勃地详尽地描述了我的那段似是而非的情史。
“然后呢?你俩后来在一起了吗?”
“没有啊,后来她转学了,有个周末再去上晚自习就没见到她。我是一直琢磨着她那天给我回的纸条内容是啥呢?”
“我知道啊!”小蕊猛地拽住我的胳膊,凑上脸来诡笑着。
“你知道个屁啊!她跟一般女生不一样,她想的你不一定想得到。”
“我就是知道啊,不信拉倒。”
“我信有啥用啊,我找谁对去啊?”
“那不一定,说不准刘薇薇还留着那张纸条呢,就等着哪天找到你跟你说:‘姚赫,你还记得我吗?我们的情意你可不要忘啊!’”
我来兴致了,“那行啊,你猜她说了什么?”
“她说,”小蕊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旁边的路灯忽然按次亮起,灯光下的小蕊的皮肤晶莹剔透,“她说,我也喜欢你。”
“哈哈,不可能!”我讪笑。
很冷,很冷场。刘薇薇会喜欢我吗?我不知道。每次我看着她粉白的脖子和脖子上两条温柔的褶皱发痴时,她都不是在对我回头,她满眼里应该是身后的唐哲。她对他笑,递给他掉在地上的钢笔,会假装随意地放一个苹果在他桌上。我承认唐哲很帅,学习很好,那时候的我外表土气学习差劲:冬天穿着黑色的大羽绒服,夏天拖着一柄长长的黑色雨伞,上厕所要带一卷纸,专挑英语课去,老师留的作文我不写我写《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但我是骚的,我闷闷地发自内心地骚到我自己都掩饰不住。我关注她,听朋友讨论她,偷偷看她跳跃着像小兔子的胸部,记得她的生日在三月份,知道她喜欢的是蓝色,常买水晶的手链。但我从不流露,我要的是一击而中。青春期的女孩很纯,她们也关注喜欢的男生,希望每一分美丽都能被他看见,但不幸的是这些男生往往都看不见,相反,在阳光下,她们的每一次微笑都会被我们这种饿狼记在心间。
泄气,作为一头狼我很泄气。如今的我是不是再也懒得关注那些青春洋溢的女孩?当然。她们也处在了感情饥渴的年龄,终于等到了,这个一拍即合的年代。就比如现在,我陪着个公主消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这么长时间的磨合——当然是对于我来说很久了——我知道她需要什么:安慰,安慰她的寂寞。我一向爱女人的寂寞。
但此时,我的感觉很不妙。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泡隐约的屎:是有的,你知道它存在,可一使劲,又没了,但你又不甘心提了裤子走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小蕊,她的精神世界离我太远,物理距离又太近,这种女人最不好招惹。但其实心里又痒痒的:她的漂亮她的可爱她偶尔的伤痛表情让我有点惦记。
“好了,我到家了。”小蕊傍着门看着我。为何她的眼神是迷蒙的?
“你要进来吗?还是打车回寝室?”
我没说话,忽然——又是忽然——我抱住她的腰俯身吻住她直接进了屋。这个时候还需要说什么吗?我很冷我很累我需要休息,我也需要安慰。我踩到了她的鞋,她的外套刮住了我的表,撕扯中我感觉到她的鼻子很凉,她的舌头有点咸,头发凉飕飕盖住我的脸。“你怎么那么突然……”我不容她说话,从腹部以下向上蒸腾出一只蝴蝶,扑棱棱。香,女人的香气,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