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忽然被旁边的响动吵醒。隐约感觉天好像是大亮了,妈的这是几点啊?摸了半天在枕头下面找到手机,费劲地凑到眼睛跟前打开——七点二十三分——算是睡了一觉,就是质量不太高,脑子一直闹哄哄的。一个人影悉率着晃过来,又是小蕊,你能不能不总这么吓唬我?
“你醒了?走吧。”
这姑奶奶是不是一直没睡啊?已经换好了衣服,还套了大飞的大外套,蹲在我旁边。我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啊,走哪啊?”
“溜达溜达,我晚上上班,想去早市买点菜,顺便买点早餐。”小蕊还是面无表情。
姐姐啊,我多想你就此饶了我,让我苟活过今天。
“那,你等我喝口水啊。”
“我猜你口会渴,给——”说时迟那时快,人家已经变出来杯水。
喝了一口,还是热的。我现在已经很确定这个姐姐刚才没睡觉。
我轻轻起身,大飞还在酣睡,心里不知道为啥有点纠结:对不起,哥们,我喝了你马子倒的水,还即将与她共度良辰。
从小区出来,道路还是泥泞的。这场小雨下得真是憋屈,你倒是下得再大点啊,磨磨叽叽整条路跟灌了尿一样埋汰。空气倒是不错,算是清新。深吸了口气,行啊,就当晨练了。
小蕊一改昨晚的阴霾,跟打了鸡血似的蹦蹦跳跳着。我又习惯性地摸兜,她在一旁头也没抬递给我一包烟:“找这个吧?”
我终于有点惊愕了。接过烟盒,就一根,还是中华。
“你不是说没烟了吗?”姚赫居然也有憋不住的时候。
“他们没有,不代表你没有啊。就剩这么一根,他抽了,你在边上看人家爽啊?”还是蹦蹦跳跳。我注意到她很喜欢走路牙子,不稳当,还是走。
是不是再成熟的女性都会有赤子之心的时候?
“你那么走不累啊?”
小蕊抬起头,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我,“你没看出来我是在装可爱吗?”
我忍不住笑了,“我还没看过这么坦诚地装可爱的。”
小蕊蹦下来,拉住我的胳膊,“那你觉得我可爱吗?”
虽然有点别扭,但也不能不让人家挎,咋说我也是见过世面的。
“可爱啊。”
“你敷衍啊!”她撅起嘴重新蹦上路牙子。
女人就应该擅长装可爱,那可真是无敌的绝招,尤其是长得不丑的女人。我的心立刻软了下来,“我们这是去哪啊?不是去早市吗?”
“一看你就是没去过早市,都快八点了,哪还有啊?”她倒是不以为意。
“你就是骗我出来和你跳路牙子?”
“哈哈,你猜对了!”小蕊嘻嘻哈哈扑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胳膊,“你过来,你过来扶着我,要不我总要掉。”此时的我仿佛一个迟钝的老头子,被人抓着出门,又被挟持着做了拐棍。我颤巍巍地捏着她的胳膊,大外套下的身躯是很纤细的。但凡是高的地方都要蹦上去给我指点下“这里是迷你高尔夫球场,我经常能在外面捡到球;那里新开了个粤菜馆,不知道好不好吃”,遇到个很有难度的栏杆,她也要奋力走过去,小心翼翼,歪一歪就倒向我怀里。不能否认,应该任何一个男人都喜欢这种亲近方式吧,那股扑鼻的香气和软绵绵的“抱感”,真是很久未曾体会了。
但,我是姚赫,是被层层茧缚住的骚人,表面上我还是很平静的。
“说正经的,我觉得大飞确实是挺喜欢你的。”我承认这是没话找话。
“我知道啊。”小蕊的鼻头已经冻得有点红了。
“那你什么意思啊?”感觉我的鼻涕也要流出来了。妈的,没到冬天怎么就这么难熬。
“我就奇怪,男生也愿意管这种屁事吗?我和大飞关你什么事啊?”明显这位姐姐生气了。
“那,如果没啥事,咱俩回去吧。”她恨不能绕着龙塔走四圈,我实在受不了了,女生的脚力真不是吹的。
“男生是不是都这样?”
“啊?”
“假装很关心他,其实心里并不是真的这么想。”还是那个经典神情,你以为你是谁啊,洞悉一切?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想回去了。”我想撒丫子跑。
“我不喜欢大飞。你回去就这么告诉他。”小蕊又恢复了之前的淡定。
“哦。”让我做坏人?你当我傻啊。
兜兜转转一大圈,其实包子就在小蕊家楼下。老板娘是个很和蔼的女人,和她残旧的罩着塑料布的早餐车在这个新区里显得格格不入,却让人觉得很踏实。不知道还有多久,这些无证的摊贩要被城市抛弃,听说将有新型的早餐车代替他们。包子很小,恰好一口一个,吃不出来是什么馅,稍微有点咸。不过,饿了一晚上也刚好满足了。小蕊也一改平时冷淡的表情,嚷嚷着还要再买点。
拎起装好的包子转身要走,忽然塑料布一掀,阿兰从里面出来了。阿兰是平时经常一起玩CS的同学,住在隔壁寝。名字很女性,其实样子很爷们:刚满二十就已经谢了顶,远看脑瓜子上一片锃亮,整个形状浑然天成得好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无敌大坚果。笑起来贼可爱,憨头憨脑,其实嘴特贱。
阿兰看见我,小嘴一咧,露出一堆碎齿,“呀,姚赫!你怎么在这啊?”
看着好像躲不掉了,我只好硬着头皮,“你能在这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我家住这啊。哟,这是谁啊?嫂子啊!”小子满嘴油光,看得出吃得心满意足。小蕊站在我旁边,捧着豆浆很纳闷地看着阿兰。
“什么玩意啊!吃完没啊,吃完快滚吧!”
“啊,我知道了,昨晚没回寝是吧?哈哈,一夜春宵了吧,姚哥!”阿兰拿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得意地揩着嘴上的油,一脸贱笑。
“行了,我走了,学校见。”我转身就走。
“哎姚哥,别说我没提醒你,马上要考试了,再挂就留级了,好好准备,我可就指着你了。”
“行了。”一般来说胖子都比较磨叽。
一路在湿漉漉的地上走着,眼看着球鞋都湿了。烦躁,焦虑,加上没睡好还憋了泡尿,心情十分之闹心。哎,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小蕊在旁边偷偷地笑,本来不想理,眼瞅着她还把自己给笑喷了。
“什么啊,捡着什么笑话了?”
“不是啊,哈哈,我以为你是什么好学生呢,挂科挂到留级了?”小蕊含着吸管笑嘻嘻地看着我。
哎,少爷没啥毛病,就是脾气大,最烦别人调侃我,尤其是女人。我忍不住发火,“不挂科不是大学生。”只是我发脾气的时候没什么特别。
“我妹妹就从没挂科啊!”
看得出她很以妹妹为豪,一晚上已经提了很多次:学习好,性格好,听话。
“那你怎么奖励她?”我拎着袋子给包子翻了个个儿,要不回去的时候该粘住了。
一片静寂。
“我现在养活自己都是勉强,怎么奖励她,顶多打电话鼓励她。”小蕊又开始咬吸管,忽然不敢看她的表情。不是说她要养家吗?
“哦。”
回去的路上她不是很雀跃,好像是有心事。我急吼吼地要上楼,她停在楼道口拿报纸。
“咦?又是这封信。”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被她端在手里。
“什么信啊?你妈寄来的啊?”
“我妈也会打电话好不好!”小蕊往上走白了我一眼,“从我租这房子开始,每个月都会接到封信,有时候一封,有时候好几封,都是一个人写来的,但都没有回信地址。”
“写的什么内容啊?”
“姚赫你们回来啦!”小其的大脸出现在门口,“我还琢磨着你俩是不是私奔了呢!”
回去的路上大飞很沉默,每次通宵上网或泡吧后的一整天他都不爱说话。
“今早我妈打电话来了,说要我这两天赶紧回去,可能我爸那边有事。”大飞是哈尔滨人,但他总说回去回去实际上是回阿城。老爷子身体不好,和他妈在阿城看着生意顺便养病。总打电话要大飞回去看他,说得很严重其实就是想儿子了。
“那就回去呗,省得他老两口天天瞎惦记。”我说道。
“我这次回去可能时间稍微长点,我不说你也能帮我照顾小蕊吧。”
“嗯。”
“小蕊是不是还不错?”车慢慢降速。
“挺好的啊。”我讨厌漫长的信号灯。
“你也应该找个女的了,要不你也太……”清扫车呼啸着从旁边背驰而去,枯叶呼啦啦砸了一车,我没听清他说什么。
开发区的风景美就美在崭新的建筑上,远远望去高楼耸立,颇有省城的气派劲。有点幽默的是,不知道哪个开发商伙同建筑师,建了群神似避孕套的灰色高层,和上海世博会的吉祥物有异曲同工之妙,就在一进开发区的地方赫然挺立,每次路过总引人遐想一番。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来哈尔滨的时候那个开心啊:为啥这里有一条那么美的江?为啥这里的中央大街没有车过?为啥这里的地下还可以有商场?虽然如今江已经变成一条漂亮的水儿,中央大街被雪橇犬拉了点便便,地下商场闷得我喘不过气,不过不能否认,大城市就是这个样子的。
如今的哈尔滨已经准备向地下第三次发展了,准备开修地铁。一期二期十期八期的,为了给这浩大的工程腾地方又不拥堵,愣是把几百条路变成单行道。就是这样,整个西大直街还是堵得那个严实:你想挪半步?做梦吧你!你想回归六十迈?后半夜吧!这还行呢,转盘道那边,每天早上交警往那一站,给你开罚单都不用过多的言语,直接敬礼,嚓——就一张,对不起您呐,看见没?您是单号!
“什么时候我们能坐上地铁啊?”寝室里,大明很白痴地问我。
“2012年。”我看着书没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