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高庄被身边细碎的声音吵醒了。微微睁开的眼被初夏的晨光刺激到,顿时清醒了许多。
窄小的沙发和不舒服的枕头带来的酸疼也伴随着意识醒了过来。
他侧着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妈,几点了?”高庄看着正在打扫客厅的妈妈问。
“七点半。今天醒得挺早嘛!昨天不是回来得很晚吗?”
高庄一脸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你知道我早上听到一点点声音就会醒的。”
妈妈一边拖着地,一边说:“早点起来不是很好嘛!人家小玟六点钟已经出去了,你这个哥哥还睡得那么晚!”
高庄不可思议地问:“她那么早出去干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好像是找了份兼职,想去赚点零用钱。估计是人家怕吵到你,特意没发声音的。”
一脸疲倦的高庄哑然失笑,一直以来,自己从来都是凭着对朱雨玟的第一眼的印象在判断她,自以为是的给她下了那么多定语:骄傲、挑剔、公主病、以自我为中心。现在看来,其实一直都是自己的臆想。
很多时候,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很有眼光,以为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他人的本质,但其实不过是被别人的外表和自己的成见骗了而已。
在高庄还在心中检讨自己的时候,妈妈问:“对了,你昨天晚上怎么那么晚回来?要不是打了电话回来,我们可要担心死了。”
“我又不是小孩了,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
尽管已经工作了两年,家里人还是习惯像对小孩一样对自己太过操心,这让极力想要拥有自我生活的高庄感到很无奈,这也是他坚持要搬到外面去住的原因之一。不过,以他的宅男性格来说,像昨天那样突然的夜归的确有点不同寻常。
他说:“其实没什么事,就是遇到一个朋友,就一起玩了一会儿,聊了会儿天,难得遇到,所以就晚了点。”
这时,昨夜的记忆也从脑中醒来。
“我想去海边。”杜夕用一种毫无分量的态度说了这一句,作为对高庄的回答。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用这种随口说说的语气提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习惯了在听到家人的不赞同之后,默默地对自己说:“不行就不行,反正我本来就是随便说说。”
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准备好了听高庄的否决。她甚至帮他想好了理由,例如“时间太晚了”、“路太远了”、“郊区晚上不太安全”之类的。她只是静静等着那个既定的答案。
“哦。”
高庄只说了这一个字。
杜夕收回了四处游移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青蛙”似的陌生朋友。
她曾对他充满期待,在她失落的时候。她以为这个叫“五斗米散人”的人会是她生活中的一抹希望。她也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小希望。即使她屡次告诉自己,不要对这个人抱太大希望,他可能只是一只“青蛙”,但潜意识中总是给想象中“五斗米散人”穿上“王子”的衣服。
她从没想过要见他,哪怕她对文字那一边的人好奇得要死,因为她知道见面的结果十之八九只是令自己失望。但当她站在死亡边缘,她还是忍不住见一见这个人。
“果然还是青蛙不是王子啊。”
这是杜夕看到高庄时说的第一句话。当时的她没有去考虑高庄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受,她连自己的感受都安抚不了,怎么去顾虑别人呢?
她是真的失望,即使自己一直刻意不去抱有太大的希望。矮小、平凡的高庄实在填不满她心中破掉的那个大洞。可是,他救了她的命,没有问她要不要。
现在,她又迷惘了。他和看起来不太一样。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外滩。
灯火辉煌的外滩,流动的车灯好似一条光河奔流向前。
这时候的外滩依然有那么多的人,或行色匆匆,或闲庭信步,或驻足凝目。
高庄和杜夕靠在江边的围栏上,一同成为这个普通的日子里外滩风景中不起眼的一部分。没有人会去关心,这个男生在江边想着什么,也没有人会去猜,这个女生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只是静静淹没在这城市之中。
“不好意思,我又穷又笨,实在想不出办法现在带你去海边,只好带你来这儿了。”
江边的风带着江水的清凉吹拂着,也把高庄的道歉吹得格外轻柔,钻进杜夕耳中。
杜夕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看这江水,这不就是未来的海水吗?”风中的杜夕嘴角挂着恬淡的笑。
高庄也笑了。的确,这一江春水即将入海,从此不再蜷缩在窄窄的河道中,奔向无限可能的未来。
杜夕说:“我本来是想去海边,感受海的辽阔。可是,现在才发现,江的活力可能更适合现在的我。谢谢你!”
江对面摩天大楼的灯光倒映在水中,成为钢铁森林中特别的风景。
高庄说:“我突然很想跳下去。”
原本观察着江上货船的杜夕闻言向高庄看去,他正眺望着东方。
他指着东方说:“好想从这里跳下去,沿着江,游到海里去,去看看海到底有多大!”
“那你跳啊!”杜夕笑了,鼓动着他。
“可惜我不会游泳。”高庄双手一摊,俏皮地撅撅嘴。
似乎是江风,将两人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的那层淡淡的忧郁气氛吹散了。
杜夕说:“那我们沿着江一直走,不是也可以走到海边吗?”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们得去买点吃的,不然还没走到海边就饿死了。”高庄一本正经地说。
杜夕以为他当真了,忙说:“我开玩笑的啦,我可走不了那么远,今天一天都在到处乱逛,很累啊!”
“我郑重地告诉你。”高庄的脸阴沉了下来。
杜夕看着他,惴惴不安,心想:难道我开玩笑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高庄的后半句却是:“其实我也是开玩笑的。”说这句的时候脸上还是一脸的严肃。
原本还忐忑着的杜夕一下就给他的假严肃逗笑了。
恢复了轻松表情的高庄说:“不过我倒是真的想去海边看看!”
杜夕问:“难道你没去看过海吗?”
“去过,小时候。那时候阴天,站在光秃秃的海岸上,就看到一片灰蒙蒙的海,连着灰蒙蒙的天。那之后再没有特意去看过海。在城市里困久了,现在突然很想去。”
听高庄讲完,杜夕也心生感慨:“我看过很多海,去过维多利亚港,去过金门大桥。可是却从来都逃不出城市的包围。下次一起去你说的光秃秃的海边看灰蒙蒙的海啊!”
“好啊。不过现在海边应该都开发得差不多了吧!”
两人有的没的聊了许久,像渴了许久的人贪婪地灌水。两个内向的人,偶然凑到了一起,偶然找到了默契,偶然吐出了许多本来无人可说的话。
“说起来,有一个新出道的香港歌手有没有听过?Eliza。”杜夕问。
“是不是那个出了专辑的模特?听说过,但没听过她的歌,也没见过照片。”
“那你一定要听听看,她的歌超有味道的。”
“她好像是SH长大的,去香港发展的吧。”
“嗯,好像她还是经常呆在SH的。”
就算两人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至少音乐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