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山岗上浸透着凌晨的湿气，石面上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空气里飘下来的晨雾有些微凉的压在身上，压在萧寒一双平静的眼瞳中。
他看上去很平静。
但这份平静深处，却隐约显透着几分过分的静谧。
入春的天儿，半夜空气里的温度依然不是太高，寒意穿过衣裳侵在皮肤上，还是有种冰心的寒意。但脚尖前的地面上，浸润着雾珠而生的杂草已经冒出了翠绿的嫩芽。
春天了。
有颗零星光斑洒在眼角，拉伸着视线里的远度，只是被濛濛的晨雾一侵，显得还有些朦胧。
不是光斑洒在石面上，是因为眼睛里有几块光斑的光芒照耀着，所以也就折射在了石面上。
萧寒抬起头，向东边天空望了一眼。
那颗启明星终是亮了起来。
这一幕在古时代也叫做破晓。
黑暗的夜色不再强大，一抹余辉白光撕裂暗黑的苍穹，透出一条罅隙光度。
随着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整个世界也仿佛从黑暗中剥离出来，呈现着万物的美，映照萧寒一双黑暗的眼睛。
他很少有时候发呆。
今天是第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有些慌。
这股慌意源自内心最深处。
很莫名其妙。
找不到根源，就好像是心被人挖走了似的。
萧寒很少有这种感觉。
所以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一道孤孤零的身影乘着天空的第一道光芒缓慢闯进萧寒的目光里，红色的衣纱材质不知是什么制的，在凌晨还有些昏暗的光线里，看上去就仿佛像是披着一层彩光制的衣裳走来，莹莹闪砾，倒也是曼妙了。
粉红色的光渍浸染着黑暗里的景色，因为光渍很丽，所以更像是从黑暗中脱离出来，自然形成一道美丽的景色。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美丽的人有很多很多。
所以再美，如果错了时候，也只是比普通就多那么一点点好看的味道。
仅此罢了。
端木古衣走近后，并没有着急说话，也并没有显得太刻意，其实她身上的衣纱还是她以前穿的那件，只是在夜色里萧寒少很有这样安静的目光去仔细盯着唯一的她。
她在萧寒身边三步远的一块小石上坐下来。
才侧着眼睛看萧寒，见萧寒沉默并未主动打破这份沉静，似乎也无意主动打破沉静的气氛，她才略微轻抿一撇晨风薄笑，挂在嘴角，清清冉冉，不显得娇媚，主动开口问了这句话。
“你没睡？”
“睡不着。”
萧寒把望向她的目光挪向天边远处，也许是因为要离开了，所以总是有种不舍吧？所以心里应该是眷恋的。
当然这一次不是因为人。
也不是因为她。
只是因为她承载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或者是对于某些因素的不舍。
也许可以更归咎于是因为光线。
古棺的世界必定是永恒的黑暗，哪怕有油石点亮，自然也是比不得白天。
端木古衣能够明白萧寒的心思。
毕竟是要进入一座能够封死仙人的古棺里，本就是件不吉利的又极度危险的事，按照黄历上的解说，这件事情也应该就是属于凶多吉少的范畴了。
她本是想劝上一两句。
但话到口中又咽了下来。
这个时候让他放弃似乎显得有些太过于无知，甚至是无谓。
即使她看清楚了那个冥冥中的所谓意中人，但属于天意范畴的事。
她当真是没办法去左右的啊。
那是天定的良缘不是吗？
上天要你好好的，你就能好好的。
上天要你不好好的，你就不能是好好的。
所以她犹豫了，不决了，徘徊了，惆怅了，忐忑了，彷徨了，惘然了……
然后种种情绪交织下。
她学会了习惯性的去接受。
就如同她的圣女身份，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并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出生会被这样一个‘光环’照着。
但其实在其他人眼中属于无上的光环，她到现在都还只是在犹豫与浑噩中挣扎着最后一分清醒与糊涂，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踌躇。
都是你们选择的。
你们给过我选择的权利和机会吗？
她摇摇头，不愿意去想这些既定的结果。
因为她是圣女，所以她就必须得去维持一个符合圣女应该有的身份。
因为她是清洁的，是高贵的，是神圣的，是无尘的，是不染的。
所以她就不能有任何污垢，一点也不能有。
当她回神过来的时候……
天已经亮了。
萧寒从端木古衣手里接过三颗纳虚戒指，里面装的都是端木古衣这些天精心备置的食物，按照端木傛的猜测，端木古衣不仅仅只备了三个月的量，估计得有半年的量。
当端木古衣意识到端木傛的疑惑时，她这才收了手。
最亮的一抹春天里的光线承载着萧寒背后的背景。
古棺的变化非常特别，所以要从里面取东西至少在没有从里面解开时，根本就取不了，所以即使萧寒找到了办法进入古棺，但要取出东西，就必须得将古棺彻底解开，这是唯一的捷径。
古棺表面的方块不断移动，就像是一块块小积木，不大一会古棺表面便裂开了一道小半米宽的缝口。
萧寒没有犹豫，欺身闪了进去。
阵法的变化很快，仅只是一瞬间，门缝便又重新合上。
萧寒进去了，消失了。
端木古衣端在外面盯着已经重新变为一个整体的古棺。
虽说萧寒有可能带着她们族中的宝贝出来，但她脸上没有显得太高兴。
既然那已经不是秘密，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刻意去回避什么。
因为这不是上天安排的嘛？
天最大不是吗？
端木古衣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坑外面的天，眼神约显得有些沉重。
“你应该相信他，你也必须得相信他，只有这样，我们一族才可能有希望。”
端木傛一步步从洞外走进来。
端木古衣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并不意外端木傛会出现，以端木傛的六层修为，要隐藏不被他们察觉太轻松，而且在这般重要的时候，端木傛必定是不会错过的。
“姑姑会不会尊守约定？”端木古衣盯着端木傛，眼睛很直。
她不确定。
因为她很清楚当族人的利益和外人的利益牵扯在一起的时候，眼前的这位姑姑是非常护短的一人。
甚至是有些固执。
“圣女会全心全意维护我们一族的利益不是吗？”端木傛说道。
端木古衣轻微皱了皱眉头：“姑姑……”
“圣女，你需要做的是等待他出来，然后带领我们一族重新走向辉煌，我们古月一族已经没落了很多年了，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再等下去，我们一族将极有可能面临灭族。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族人，除了我，便只有你的三层修为最高，若是有哪一天我不幸崩逝，族中就只能靠你一个人撑着，以你三层修为在这如狼似虎的修真世界里当真是很难撑得下去的……到那时候，莫说别的外人，便是那些叶家人，便也极有可能变成一头头吃肉的恶饿。”
端木傛郑重看着端木古衣。
端木古衣没有接话，因为她有些猜到了端木傛对于她的问题的处理结果。
“所以为了我们一族，什么事，姑姑都做得出来，到时候……你也别怪我狠心了。”
里面很黑。
真的很黑。
古棺隔绝了一切光线刺透进来，感觉就好像是又走进了一间小黑屋里。
伸手看不见五指，看不见任何光亮。
萧寒的心跳极快，难以平静。
不是因为黑暗带来的恐惧害怕。
是因为这里面还封镇着一位大罗金仙。
一股莫大的强者气息从空气里浸透出来，压在萧寒身上，感觉就像是一尊巨山压在胸口，令他呼吸都变得极是困难得很，吸一口气甚至需要用平常几倍力气。
早年前他虽也是大罗金仙。
但现在毕竟只是普通修士，且还只有二层修为。
在大罗金仙面前，他连渣渣都算不上。
萧寒不敢迟疑，迅速释开精神，仔细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并没有什么动静。
黑漆漆的世界里，仿佛永恒的被黑暗镇压着。
那位传说中的大罗金仙也并没有突然跳出来然后一掌把他拍死。
没有动静。
一切都极其安静。
安静得让人感觉沉重。
是了。
阴煞。
萧寒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对付黑暗最好的宝贝，刚才念起这里镇压着大罗金仙，他一时害怕，竟是失了定性。
看来大罗金仙还真是让人挺恐怖的存在。
以前自己怎么没觉得？
萧寒心里想想，迅速放出阴煞，很快古棺中的景色呈现在他眼前。
古棺内壁和外壁是一样的，都是由无数块状积木拼成，形成一条条轨迹纹路。
这和他想象中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萧寒现在没多少心思关心内壁，他迅速将阴煞左右观望，异是警惕。
感觉空间里都仿佛长了刺，刺得全身皮肤发紧。
虽是希望那位被封镇的大罗金仙已死，不过萧寒也不确定。
千万别活着……
很快，左边不远处传来一颗闪闪砾砾的金色光芒。
光芒实质如星暗里的一颗星辰。
虽是被黑暗压着，但在‘雾瞳’中，这颗光芒绽溢出来的光辉把整个‘雾瞳’中看出来的白色世界都染成了金色世界。
莫大的气息源头正是从这颗光芒之中散发出来的。
啊！
萧寒大惊骇然。
这一次不是害怕，是惊喜，无比万分的惊喜。
因为发出这颗光芒的不是普通东西——是仙人的金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