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特丹港监狱的第一夜,卡纳迪亚和他的新室友,安迪玛,谁都没有睡着。
因为狱卒的刻意,卡纳迪亚他们没有得到可以取暖的被褥。他和安迪玛,两个人最后挤着睡在了稀薄的干稻草上。
这是在监狱的最底层,干薄的稻草根本没有办法隔绝他们身下的石砖传来的冰凉。就算是还在不算富裕的家中,卡纳迪亚也没有睡过这么冷,这么硬的床。虽然经过长途跋涉,虽然一路上他因为晕船都有些昏昏沉沉,虽然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是疲倦的卡纳迪亚依然没有任何睡意。
他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的天花板胡乱想着心事。
躺在他身边的安迪玛很明显也没有睡着,他翻来覆去,毫不掩饰自己的动静。
“嘿,卡耐尔。”安迪玛忍不住用胳膊撞了撞躺在他身边的卡纳迪亚。
“臭小子!你要是再发出一点响声,老子明天就干爆你!”
卡纳迪亚还没来的急说话,安迪玛一跃而起,冲着发出声音的黑暗深处叫喊着:“你本事来啊!干得掉我我跪下叫你主神大人!”
卡纳迪亚和安迪玛此前几乎没有交往,他也不知道安迪玛是个如此暴躁易怒的人。他此刻吃惊地’看着’正哗啦啦抖着手链,握着栏杆的安迪玛。他正咬牙切齿地叫嚷着,就好似没有栏杆的阻拦,他能立刻冲过去将人大卸八块一样。
“哈,”卡纳迪亚又听见了窝在他身边的声音不屑的说道,他听出来了还是之前听过的沙哑声音,“果然是学生啊,这可是亚特丹,不是你们的学校。”
这时候不仅仅是安迪玛,连着被抓来的其他几个学生,也开始大声地叫骂起来了。原本安静阴森的牢房内居然顿时喧闹了起来。
“哈哈,有趣,真有趣。”那个声音笑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啊。”
卡纳迪亚觉得不安,就像那个陌生人说的那样,他们在这里的身份不是可以享受奖学金,得到老师爱护的学生。不管他们觉得自己多么无辜,在守卫的士兵眼里,他们就是确确实实的重罪犯。他可不觉得看守的士兵们会对他们多么宽容。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站到了安迪玛的身边。
卡纳迪亚扯了扯安迪玛的胳膊,小声地说道:“安迪,算了吧?”
安迪玛此刻还愤怒地冲着对面叫嚷着。此刻一把挥开卡纳迪亚的手,推了他一把。
安迪玛本就是武技系专修剑术的武士。尽管他只比卡纳迪亚高了一个年级,但是个头、肌肉却远远超过了身材瘦小的卡纳迪亚。
卡纳迪亚脚下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倒退了两步跌坐在稻草上。他吃惊地看着正挥舞着手臂激动的安迪玛,他似乎没有察觉他随手就推倒了卡纳迪亚。
“嗨,你的那几个同伴现在都害怕着呢。”那个声音嘎嘎地笑起来,满室的吵闹中,只有卡纳迪亚才能听清他的话。
“我猜,你的同伴们一路上都被士兵看押着,情绪一直压抑的厉害吧?到了现在,他们倒是能对着同样是犯人的其他人吼叫了。”
是这样吗?
卡纳迪亚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一点安迪玛的情绪,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想要阻止安迪玛的大喊大叫。
可是还没等他行动,整个狱室突然灯光大量,刺得卡纳迪亚的眼睛几乎都要流泪了。他一面眯起眼睛,一面打量这个第一次完整出现在他的面前的狱室。
整个狱室的天花板极高,卡纳迪亚仰头望去,透过模糊的视野他能看见天花板上用褐色勾勒出来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花纹。
突然闪现的灯光让一切争执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卡纳迪亚终于见到了其他同伴的面孔:他们几乎都站在自己被关着的牢笼前,和安迪玛一样抓着面前的栏杆。有两个人还是面红耳赤的样子,显然他们刚刚在情绪激动地大吵。
一声响亮的吼声响彻在他的耳边,像是被施了放大咒一样。
“你、你、还有你……”一个身材魁梧的红胡子站在狱室的中央。他隔着栏杆轻蔑地打量着一张张不忿的脸,随手将刚刚吵架的人点了点。然后一挥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人上前。
“将他们全部都关起来!”红胡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往地上吐了口,“大半夜地闹死,真该让你们尝尝厉害!”
那些士兵的动作非常迅速,他们手势熟练地解开笼门,然后将刚刚大吵大闹的所有人都准确地从笼子中压了出来。
“安迪!”
卡纳迪亚慌乱地叫着,“乔布亚!”
他还叫住了另一个学生,那也是他在学校里就认识的人,卡纳迪亚没想到他也被关起来了。
“滚开!臭小子!”
当卡纳迪亚赶上去想要拉住安迪玛的时候,一个士兵又懒洋洋地将他踹开了。
“想要和他们一起关禁闭吗?”那个士兵怪里怪气地说道,“看来你和这小子,感情不错啊。”
他目光猥琐地打量了卡纳迪亚一番。
“我倒是不喜欢小鸡仔一样的人……”
那目光的意味太过明显,卡纳迪亚大骇,惊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
士兵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用皮鞋尖踹了踹安迪玛的小腿。
“走吧,你们会得到一个很好的教训的。”
“安迪……”
安迪玛狠狠瞪了卡纳迪亚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垂着头,顺从地走了。
卡纳迪亚失语地看着其他几个人——除了学生——还有一些穿着条纹格子的家伙,一同被押送了出去。
整个狱室又重新回复到了黑暗当中。
卡纳迪亚失魂落魄地站着。除了在学校就认识的乔布亚,和现在才记住名字的安迪玛。他其实和其他人都不大熟悉。他是这群被关押的学生里面年纪最小,个头也最小的,并且他和那些看上去就是身材健硕像是武技系的学生还不是一个系。但是这些,都不妨碍他在看见自己的伙伴被押送走后又漫上心头的恐慌感,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坐下来吧,小子。”
又是那个声音,他招呼着卡纳迪亚:“你现在的脸色可真难看,放心吧那些人对你的同伴不会感兴趣的,挺多让他们尝尝电击的滋味。”
卡纳迪亚慌张地回头:“真的吗?可是他刚刚……”
他想起来那个士兵猥琐的目光,实在是不能相信。
“嗨,我在这里呆了快二十年了,他们的确对男犯人不会有太大兴致的。”那个声音又莫名地高兴了起来,“不过看你的样子,你倒是要小心别的犯人啊,哈哈哈哈……”
他又粗声粗气地笑起来。
不知怎么的,卡纳迪亚心下反而一松。他重新回到干稻草上坐下,这才想起来一个没有注意到过的问题。
“你能…看见我的表情?”
卡纳迪亚不确定地问道,毕竟这个大狱室太黑了,刚刚突然从一片光明回到黑暗,卡纳迪亚的眼睛也是过了好一阵子才适应。
“呵,你没听我说过吗?”那个粗声音怪里怪气地笑道,“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二十年了。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呆上二十年,你也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的。”
卡纳迪亚想到自己以后就得一直关在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你呆不满二十年呢。我毕竟是这里面关的时间最长的人了。”那个粗声音又安慰他。
“真的吗?”卡纳迪亚忍不住追问道,“是会有大赦之类的吗?”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啦!”那个声音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那些人都死啦!绝大部分人在这里熬不过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