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办?”木怜夕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笑…笑得我…肚子疼…”
“你就欠打…”林佐疼得狠狠吸了两口凉气,“还…还哭不?”
“我…我…”木怜夕深深吸了两口气,跟回光返照似地特大声特干涩地哈哈笑了两声,接着就拉着调子长长喊了一声“哭——”
这个字里立马带上了哭腔,下一秒木怜夕的眼泪就滚了下来,“你打得疼死我了。”
“我…我操…”林佐扶着自己的膝盖,肋骨疼得他满脑门的汗,“我说你能不哭吗?”
“不能!”木怜夕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气得又哭又笑,“你管得着吗,你打都打了,我哭你还管?”
“说得好像你没还手似的。”林佐笑得气喘吁吁的,他想站起来哎呦一声又急忙弯了下去,“我操,废了。”
“哈哈哈,活该!”木怜夕坐在地上双脚在地上欢快地敲着,哈哈直笑,“疼吧疼吧,疼死你!”
林佐咬了咬牙也在地上坐下了,微挑着嘴角看着她。
“唉,原来你也会笑的啊。”木怜夕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泪还没干又咯咯笑起来了,“你以前都不笑呢。”
“是吗?”林佐脸上的笑淡了些,口角一收,又是平日里冷冰冰的摸样。
“唉——”木怜夕的手按在眼睛上长长叹了声,“抽风啊,隔段时间就得抽一次。”
“我?”林佐皱了眉头。
“啊,挺有自知之明哪,都知道对号入座了。”木怜夕笑,“不过还真不是说你,是这个。”木怜夕指了指自己,从地上站起身来,又冲林佐伸出手,“起得来吗,要不要拉一把?”
“不用。”林佐应了一声没有理会她伸出的那只手,径直站起身来。
“真是。”木怜夕撇撇嘴角也没觉得尴尬,将那只手又收了回去,转身坐到了床上。
“你困吗?”她问林佐。
“困。”林佐回道。
“你倒实在。”木怜夕翻了个白眼,拿下巴一指桌边的一个凳子,“坐那吧。”
“干嘛?”林佐问道。
“陪我聊天。”
“不,我要睡觉。”林佐很干脆地拒绝。
木怜夕叹了口气,“我要不了解你,听你这话你就是在耍流氓。”
林佐没说话,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你是刚从那里逃出来吗,怎么一身伤?”木怜夕叹了口气。
林佐看着她没说话。
木怜夕眼珠一转,一脸神秘地笑着道,“反正都睡不着了,如此良辰美景的别浪费,聊聊天呗!咱们交换秘密怎么样,你告诉我你的,我告诉你我的怎么样?”
木怜夕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比起平日里伪装出来的端庄优雅,此时她耍着赖皮玩点儿小聪明的样子才更像个十五岁的孩子,林佐心里一动,待反应过来自己已冷着脸坐在了那张木凳之上。
林佐冷着脸坐在了椅子上,木怜夕以为他答应了兴致勃勃地刚想问问题,谁知林佐开口第一句话竟是,“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木怜夕一愣。
“凭什么听你的,我?”林佐看着她,嘴边没笑。
木怜夕看他这样子干脆也把嘴边的笑收了收,又换成了平日里她所惯有的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说话的语速很慢但从骨子里透着一种自信,“就凭你现在还坐在这儿而不是夺门而出,你对我的提议感兴趣了,不是吗?”
林佐低头静静思索了半晌,“好。”他对木怜夕道。
木怜夕没动就一直这样看着林佐,林佐属于沉得住气的,就那样坐在那里一直被她看。
好半天木怜夕才“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哎呦林佐,你可真好骗。”
林佐只是看着她笑没说话也没做任何反应,他知道木怜夕什么意思,她不过是觉得无聊了拿自己做个消遣,当然这里头不排除一部分她真的是需要有个人听她诉说以解心结的成分。他不太会和除了林家堡之外的人相处,和他们谈什么,谈杀人?谈一剑封喉?谈我们那儿那令人怀念、特能激发人的斗志,还能让人自强不息的生存环境?他们从小就要求的就是严格执行命令,谈话?聊天?玩呢吧你,命不想要了?
所以,虽然说很多时候林佐都能轻而易举地看透这个世界的人的心思,但是极大多数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行,那我就问了,你要回答啊。”木怜夕强忍住笑。
“好。”林佐道。
“第一个问题。”木怜夕一本正经的,“你是刚从那儿逃出来吗?”
“是。”林佐的手在身前交叉着拇指相互摩了摩,这种一问一答的方式让他相当不自在。
“那你…”木怜夕还想往下问却被林佐抢了先,“你是为你这次办的事哭吗?”
“嗯?”木怜夕一愣。
“交换,嗯…一人一次。”林佐的手交叉着又在身前摩了摩。
“啊,是。”木怜夕反应过来,“伤你是在那里弄的吗?”
“是。”林佐道,“你为什么哭,怎么了?”
我去,这就直奔主题了,木怜夕还想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呢,她本来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呢,没想到竟被他抢了先。
“为什么?”林佐见她不回答又重复道。
为什么,为什么呢?因为她娘死了,死因一直不明她不甘心就去查,结果却发现她娘是她爹亲手杀的?
这原因无论无何委婉地表述都得雷得心脏外焦里嫩嘶拉拉地痛啊。
“啊,其实我…”木怜夕故意拖着调子做出一副我很为难,我其实不想说但既然你问了我就说了吧的语气,尾音迅速低了下去,指望着林佐可以良心发现不要强人所难。
“嗯?什么?”林佐可不管她那套,木怜夕的尾音太低他没听清,他要知道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话问得木怜夕一时气结,她瞪着林佐恨不得将桌上的茶杯甩在他脸上。
可她又不能不回答,说了一问一答的,她可不想言而无信在林佐心里落个欺负弱智儿童的形象,其实她可以对林佐扯个谎的,比如说自己这趟生意干赔了,再比如说自己的意中人耐不住寂寞和别的女人成亲了等等等等,可她不想对林佐撒谎,这好不容易有个互相对打了俩耳光还能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聊天的人呢,多不容易啊,芸芸众生千千万万呢,就让自己找到了。
有什么呢干脆说了吧,反正上次那事儿他也知道,自己还哭得稀里哗啦地向人家诉说衷肠来着呢…
“嗯…简单说吧就是…”木怜夕清了清嗓子,想着该如何开口,“就是我以前跟你说的,我娘的事儿…”木怜夕抿抿嘴唇,“她…死在聂氏手上,可是我爹对她一再纵容,我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一直就让听风阁留意此事,前段时间有了进展,说是找到了以前府上的一个家丁,我这次去就是找他,然后…”木怜夕捂住自己的心口,心脏已经开始抽痛了,她刻意忽略,“然后他告诉我说…”
“聂氏给你娘下药其实是你爹的意思。”林佐抿了抿嘴唇替她说道,从她一开口他就猜到了事情的基本走向。一个男人,正室被妾室所杀,男人却闭口不言,这其中又怎能和男人脱得了关系?
木怜夕眼里一惊,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是,木府原来不叫木府,我娘姓柳,柳家世代住在洛阳,我娘是柳家的大小姐,我爹是柳家的上门女婿,后来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原因柳家迁居到长安,父亲谋同聂氏杀了我娘,李代桃僵,才有了如今的木家。”
木怜夕咬着牙强撑着说完了这事儿,心脏痛得已经缩成一团。她在心里苦笑,呵呵,谁说谎言会比真相更可怕?有些真相足够将你雷个外焦里嫩,顺便再将你挫骨扬灰。
如果有的选择,如果再来一次,她宁愿不去查这些东西,她宁愿活在对聂氏的恨和对父亲优柔寡断的埋怨里,她宁愿活在父亲亲手为她编织的尚不算十分残忍的梦里。
听她说完林佐半天没说话,“我说完了,怎么,不评价评价吗?”木怜夕故作轻松地强撑着笑道。
“哦。”林佐抬头看了她一眼。
“哦?”木怜夕皱了眉头,这是什么反应?
“你想让我说什么?”林佐看着她。
“我…”木怜夕一时语塞。
“为了这个哭吗?”林佐皱皱眉头,“有用吗,不管你哭还是你死了,有用吗?”林佐的声音冷冷的,问的问题却是直往人心窝里钻。
“嗯?”木怜夕一愣。
“小姐,我教你个乖。”林佐学着韩墨对他说话时的那种口气,“没有意义的事是不值得你去花心思的。”
“啊?啊!”木怜夕急忙应了一声,“其实…”
“离死远着呢。”林佐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放肆但却实实在在安抚了木怜夕的心,她也跟着一笑,好像这么让他一说,“是啊,多大点儿事儿啊,离死远着呢。”
心里一直纠缠拥堵着的那一环好像就这样被快刀斩乱麻地斩开了,再也不用越理越乱了。
嘿,挺好。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救赎,都渴望谁能在自己陷入黑暗时拉自己一把。
带我离开那儿,别让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待着,我不想在黑暗里越陷越深,我不想烂在那儿。
我想要飞到光明里去,摆脱黑暗,摆脱这乱七八糟的一切束缚,正正当当理直气壮地站在阳光下高喊一声:“操,多大点事儿啊,想制住老子,远着呢!”
木怜夕长长舒了口气,她转过头来看着林佐,林佐正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黑漆漆的眼里空洞而平静,木怜夕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跟我回木家吧,做我的贴身侍卫,保护我的安全。不管你从哪来,我护得住你。”
林佐稍稍偏了偏头看着她,眼睛睁大了点儿似乎是有些不确定“我?”
“嗯。”木怜夕点头,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你知道的太多了,我不想杀人灭口。”
林佐还是那副表情看着她,沉默了半晌他收回了那副勉强称得上诧异的表情又换上了平日里惯有的冷冰冰,“哦。”他应了声。
“哦?”木怜夕被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搞得挺烦躁,“这是答应了?”
“嗯。”林佐回道。当然是答应了,干嘛不答应呢?好不容易有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地,不去白不去。
反正他们都在烂泥里陷着,而现在他自己一人又冲不出去,带个人虽说累赘,但这人有权有势,说不定带着她就能挣出去了呢。
他突然想明白林天诀为什么会纵容韩墨将自己救下山了,就像韩墨所说的,他等着看咱们两个的笑话呢。
失而复得再得而复失,没有什么会比这更痛苦,林天诀在玩儿他呢。
林佐在心里暗自冷笑,林天诀,你确定我这匹狼一旦放出来,还会有你再让我得而复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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