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孕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过长歌殿了。一个原因是因为天气转凉，我怕身子受不住；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我怕自己有孕的事让别人知道后，会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会想办法害我。
转眼已是阳春三月，我整日里除了窝在殿里还是窝在殿里，许久见不得外面的阳光，因此一张脸也变得苍白。
清晨时分，素心脚步轻快地踏入殿中，一把将遮挡小窗的帘子掀开：“娘娘，今天是个好天气呢，不如奴婢陪娘娘出去走走吧！从前湖里结的冰现在早已经开了，湖两边的花花草草也都长得正好呢！昨天奴婢从那边经过可是吃惊不小，不过这美景若是只有奴婢一人看了多可惜啊，不如娘娘也出去走走看看，也省的窝在殿里闷得慌。”
我看着铜镜前脸色苍白的自己，有些踟蹰：“还是算了吧，我这个样子出去，不知会不会吓到别人。”
“娘娘不必担心，”她笑着走到我身边，指了指铜镜前摆放的胭脂盒子，“奴婢有办法。”
果然，素心在我脸上忙活了一阵之后，镜中的自己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走吧娘娘，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娘娘啊，从来都是最美的。”素心将手搭在我的双肩上，从镜子中，我看到了她唇边掩饰不住的笑意。
好吧，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出去走走吧。不然，我还真怕这样的日子久了，我再添了什么新的毛病。
已经是三月份的天气，阳光也比以前足了些。只是偶尔走到阴凉僻静处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冷。不自觉的揪紧了身前的衣裳，素心见状，忙将一个薄些的披麾为我披在身上。
湖里的冰果然都已经化开了，清澈见底的湖中，数不清的锦鲤在其中游荡摇曳。素心一看我来了精神，忙将备好的垫子拿给我：“娘娘，奴婢带了鱼食，不如娘娘就在这里喂喂鱼可好？”
闻言我笑了，素心还真是个贴心细致的好女子，竟能为主子事无巨细地想得如此周到，我还真是有些佩服她了。
我刚慢悠悠地跪在素心为我铺好的垫子上，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子的说话声。循声望去，只见周氏今日也带了娴儿来这边玩。
与此同时，她们也看到了我，忙加快了脚步朝我这边走来。
“姐姐真是好兴致！”周氏笑着朝我说道。
娴儿在她身前跑着，一边跑一边也学着周氏说道：“皇后娘娘真是好兴致！”一句话一出，逗得我们在场的人无不掩面而笑。
“娴儿也来了。今日功课做好了没？若是让你父皇知道你偷懒了，看他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搂着娴儿，用手轻轻划过她的小鼻子。
“娴儿没有偷懒，师父让娴儿背的娴儿全都背下来了，”娴儿嘟着小嘴，“不信我给皇后娘娘背来听听。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娴儿真棒，都会背下这么长的诗了。”我摸着娴儿的头笑道。
“咦，几个月不见，皇后娘娘怎么胖了这么多？肚子都鼓鼓囊囊的了。”说着说着，娴儿就指着我的腹部疑惑地问。
我摸着小腹，有些哭笑不得，周氏却搂紧了娴儿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着：“皇后娘娘可不是胖了，那是有孕了，肚子里有个小孩子了，就像你小时候在娘肚子里一样。”
“那么好？娴儿觉得皇后娘娘一定会给娴儿生下一个小弟弟的。”
闻言我心里一紧，用手划过她的小脸：“为什么呀娴儿？”
“因为皇后娘娘要是生下小弟弟的话，以后他长大了可以保护皇后娘娘和娴儿。”娴儿一板一眼地说出这句话。
此时，微风渐渐拂过，周氏回了头，微怔了一瞬，忙朝我们身后的方向施了一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闻言我也朝后看去，只见陈启此时正现在我们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们。回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他也正在看着我。可是因为我此刻正坐在软垫上，起身很费劲，所以我只是朝他淡淡一笑，既没起身，也没开口。
娴儿一看陈启便来了劲，三步并做两步飞奔到陈启跟前，小手揪住他的衣袖不放：“父皇抱抱，父皇抱抱。”
“好，抱抱就抱抱。”说完，他低下身将娴儿一把抱起。周氏在远处看着，眉间有几分担忧。她朝娴儿使了个眼色，似是在嗔怪她的鲁莽，娴儿却不以为然，小手搂着陈启的脖子始终不肯放开。
又是好一阵欢声笑语，娴儿这才不情愿地从陈启的怀里下来。双脚落地时，她惊喜地指着我的肚子对陈启说：“父皇，皇后娘娘有孩子了，娴儿可高兴了！以后有人陪娴儿玩了，多好！”
闻言陈启看向我，我仍是朝他淡淡地笑着，一言不发。
许是他看我看得久了，周氏也看出了些端倪，忙施礼一拜，对我们说：“妹妹宫里还有事，就不打扰陛下和姐姐了，臣妾这就回去。”
娴儿一听有些不高兴了：“娘，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周氏俯下身，轻声细语道：“娴儿忘了咱们出来时御膳房还给你做了松子糕呢！那点心若是凉了吃便不好了。你若是想玩，明天再带你来找皇后娘娘好不好？”
一听有好吃的，娴儿立刻改变了主意：“好！那娴儿这就回去，明日再来玩。”
周氏笑了，朝我点了点头便带着娴儿走了。没了她们二人，空气仿佛一下子就变得逼仄起来。
我扭过身，继续看着水中的鱼，不再理会陈启。我知道我此刻的做法实在是大不敬，可是心中仿佛还憋着一口闷气，使得我只想这样做，不考虑后果。
半晌，身后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对不起。”
闻言我想都没想便回他一句：“没关系。”虽然我都不知他因何朝我道歉，但是，重要吗？
他朝前走了两步，来到我身边：“那天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忘记了，你身上的病，是不适合生下孩子的。”说罢，他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已经这么大了不是么？就连臣妾这么狠心的人，都舍不得扔下他了。”我轻笑。
他愣了一会儿，没有开口。那样子，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心下忽然一软，我拿起他的手，将一些鱼食放在他的掌心。我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喂着水中的鱼。他看我如此，也将鱼食投到水中，引起了一波又一波鱼儿的争抢。
“其实陛下不算是真正狠心的人。”
闻言他停手，眸光淡淡地看着我，似是在等着我的解释。
“如果我是陛下，当年那件事，要么就想好了不去做，要么就做了之后不后悔。如果是我，狠下心之后是绝不可能到处去找沈墨染的。陛下那样做，说明陛下终究还是不够决绝。”我笑着，似是在说着与我无关的事。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可是我等了许久，也未曾听见他说出半个字。
静默了半晌，他慢慢开口：“你也看到了，我很喜欢孩子，而且我真的很想感受一下，抱着我们孩子的感觉。”
我看着他，只见他此刻早已敛去了笑意，眼神里写满了认真。
慢慢地，他又朝我走近了些，用手轻轻揽住我的双肩，用亲昵得几乎耳语的声音小声对我说：“染染，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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