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春日与长宁侯府一样温馨。软软的杨柳风,吹面不寒,碎金子似的阳光柔柔洒在青砖褐瓦上,静静地湛着世人歆羡的光晕。
蕊心足不出户,却听到了不少好消息,许氏头胎得了女儿,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月,就又有了喜信儿,云飞回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当然没把同窗们一起在酒桌上打趣谢子晟神勇威武勤奋耕耘的话告诉她,蕊心现在说一不二,她要是说云飞欺负她兄长,要替谢子晟讨还回来,他可受不起。
素心来看蕊心时,小腹已经隆起,宋家人现在也拿她当掌上珍,宋珩更是对孩子期待不已。蕊心想,等到素心和他的孩子出世了,宋珩就会渐渐忘却和妍贵嫔的那段前尘过往吧。
丽心和严如珂也有了好消息,丽心在她和姜长礼的那座五进院子里当女王似的养胎,婆婆想来照顾她,却被丽心婉言拒绝,姜母送给儿子的那个姨娘,还被她圈养在后院呢!
严文珂的日子却大为改观,不但因为她有了身孕,也因为郭氏现在把程氏当作了头号敌人,一边咒骂着一边为程洛梵预备婚事,再没精力去管儿子媳妇的房中事了!
最牵动长宁侯府和蕊心的事,还得数英亲王与莹心的婚事,听说英亲王再三的求告皇帝,求娶长宁侯府的六姑娘为嫡妃,但莹心才十岁,皇帝便有些犹疑,英亲王却保证她可以等到莹心及笄。
这门亲事看起来门当户对又很符合二人的身份,除了年纪相差得多些,其余的地方看起来都妥妥贴贴,所以不久,皇帝也就下旨赐婚了。
早春时节,杨柳枝条虽还是光秃秃的,远远看去,却隐隐含着一丝翠意了,那柳枝上已生出米粒大的嫩芽,云飞骑着马,一路飞奔到二门,才跃下马来,将马鞭丢给一边的半夏,大步向惠风馆走来。
蕊心见他兴兴头头的,想是有什么好事,云飞先坐到炕上,额头上渗着汗珠子,忽哧忽哧喝了一碗茶,蕊心又倒了一碗递过来,云飞却只喝了一口,就对她笑道:“云婕妹子事儿有着落了!”
蕊心听了,也是高兴,笑道:“是哪一位王爷有这样的艳福啊!”
云飞摆摆手道:“这一回不是王爷,是皇上!”
蕊心一滞,又笑起来,问道:“难道云婕妹子的艳名竟远播到宫里去了?”
云飞笑道:“倒也不是,去年皇上不是为了撙节裁剪,没有秀女大挑么?过了年,皇后就提起这事了,说皇上勤于国事已经很操劳了,不惑之年子嗣却还是不多,就算不选秀女,起码命名门世家推荐一些品貌端庄的女子进来,充实后宫。皇帝也感念皇后的贤淑宽仁,就接受了皇后的提议。皇后便亲自点了几家人,要他们选适龄的女子入宫,皇后点的世家,自然少不了咱们沈家。”
蕊心听得直想吐槽,皇帝大小老婆有二十多位了,儿子生得不够多,实在不是因为皇帝能力不行,而是老婆多了容易起纠纷,许多皇子皇女就是这样炮灰的。
云飞看到蕊心脸上的不屑表情,笑道:“权贵家都以自家姑娘入宫为荣耀,这事是周瑜打黄盖,就说咱们家云婕,你若让她自己选,是入宫为嫔妃还是嫁去段家,她一定会选前者。”
蕊心不得不承认云飞说得有道理,别说做嫔妃,权贵家里一个通房的位置还争得挤破头皮呢。
不过蕊心认为,皇后可不是为了什么贤德之名,才劝丈夫纳小老婆的,实在是如今宸妃太过得宠,康亲王借着表妹的圣恩又有抬头之势,听明心说,皇帝腊月里竟去瑶华宫瞧了蒋贵妃两次,宫里人心知肚明,一定是宸妃吹枕边风的结果。
皇后爱惜羽毛,不宜与蒋贵妃姑侄短兵相接,才取了这个借力打力的法子,蕊心幽然微笑,等着吧,等这些世家新人入了宫,就又有热闹看了。而且皇后亲自点的世家,当然都是太子一派的,这些世家出身的女子无论哪个分了宸妃的宠,对皇后来说都是好事。
蕊心想起云婕,笑道:“这一回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二叔一定大喜,二婶娘就会失望了——听说那段家人又到二叔家里来了几次,云婕妹妹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呢!这事你快些去办,免得夜长梦多,要等到二婶娘跟段家那边定下来,倒不好办了!”
云飞点头,又说:“方才我进来时,看见云婵的车子又往二叔那边去了,想必是去找云婕说话的。”
蕊心道:“云婵不像个侯府小姐,倒像个侠女,也亏她不怕二婶娘,听说段家有一回遣人来,正碰着云婵妹妹在那儿,叫她把段府的人骂了一顿,二婶竟不敢动她!”
云飞冷笑道:“别说二婶,就是二叔也不敢动她,祖母正愁找不着二叔的纰漏呢,当年二叔和她姨娘得宠的时候,没少往祖母头上蹦哒!”
蕊心道:“云婵也是物伤其类,她跟云婕妹妹都是庶女么!”
云飞道:“却也不全因为这个,云婵自幼与护国公家的庶子定亲,谁知那家的儿子九岁上得病夭折了,那时玫姨娘正得宠的时候,二婶娘日日来撺掇母亲,叫云婵给那家守望门寡,承全侯府的名声。还将宣城侯府四小姐要为未婚夫守望门寡的谣言散布出去!”
蕊心道:“那岂不坑了四妹妹一辈子!二婶娘这是坐山观虎斗,想要渔翁得利,可恨竟拿女儿家一生的幸福作工具!后来怎么办的,玫姨娘必定跟母亲闹去了!”
云飞摇头笑道:“玫姨娘这些年能得宠,也不是个傻的,她知道若是找母亲去闹也是闹个没理,还不如暗度陈仓!她去找祖母作主了!”
“后来呢?”蕊心道。
“后来.....祖母悄悄训了母亲一顿,却暗地里叫人传扬出去,云婵自誓要为亡夫守望门寡,只是嫡母疼惜她,坚决不许!”
蕊心脱口赞了一声“妙啊”!寿昌郡主真不愧是自幼在皇室中磨炼出来的,这豆腐切得,岂止是两面光,简直是八面玲珑啊!这话说出去无非要向人说明:第一,沈云婵是个贞烈的好女子,第二,程氏是个爱护庶女的好嫡母,第三,云婵是不会给护国公家守望门寡的,因为沈家是规矩人家,女儿的婚事要听命于父母。
这话传来传去的结果就是,京城中世家大族的嫡子纷纷来向云婵求婚,所以如今云婵才会许给卫国公府,也就是卫国公和山阴长公主的嫡幼子,许氏的亲弟弟,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云飞饶有兴味地讲着他祖母的光辉战绩,又笑道:“过了些日子,祖母挑了二婶娘一处错儿,打了她二十板子,二婶娘有半年,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该!”蕊心痛快道,“她是罪有应得,四妹妹若被她害了,这辈子也就生不如死了!”
云飞冷哼道:“二婶娘那点汤汤水水,哄哄母亲倒也罢了,还想在祖母眼皮子底下作祟!真是自不量力!”他眼色忽然柔下来,抚着蕊心的尚未隆起的小腹道,“母亲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心眼太实在!”
咦?这语气好像不对呀!往日提起程氏的时候,云飞总是一副爱恨交加痛心疾首的模样,哪有今天这样温情脉脉的。
蕊心笑道:“母亲可疼他这孙子呢,一日三时地遣人来问,还送了那么多东西,前儿我去长春堂看她,见她竟拿出针线来做了,我还当是给云翔新婚准备的,没想到是给未来的孙子做的衣裳!以后孩子懂事了,可要好生叫他孝敬祖母!”
云飞吻吻她柔软的发丝,笑道:“更要好生孝敬你,看你孕吐吐得那么辛苦,我才知道,原来怀个孩子那么不容易!”
蕊心甜丝丝地笑了,忽然想起成亲之前云飞在长宁侯府跟她说过的话,要她给他生七八十个孩子,就笑着打趣他道:“你既然心疼我,那咱们生了这个就不再生了吧!”
云飞黑线,吭哧了半日,才笑道:“孩子还是要生,你若是辛苦,大不了我抠舌头陪你一起吐好了!像大奶奶这样的闭月羞花之貌,不多生几个孩子,简直浪费了!”
“哎呀,羞死了羞死了,”蕊心打他道,“还闭月羞花呢!说出去叫人笑死!”
云飞却搂着她的肩头郑重道:“在我眼里,你就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直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
四月初春光明媚的时候,沈云翔和程洛梵成亲了。都说福无双降,宣城候府最近却人气爆棚,次子娶了媳妇之后,宣城侯爷也从西北边境回来了,与罗兹作战大捷,罗兹国王自愿两国修好,每年向大梁纳贡,还派使节前往京城,以示归顺之意。
宣城侯立了战功,晋封齐国公,蕊心这侯府世子夫人才当了几个月,就摇身成了国公府世子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