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府早已准备了隆重的宴会,迎接三姑娘和三姑爷。
锦心没来,蕊心一点也不意外。其他人差不多都聚齐了,各人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蕊心带着沈云飞拜过了老太太,又去拜谢墀和杨氏,老太太那里不过嘱咐几句蕊心在夫家要努力当一个模范好媳妇,谢墀却拉着沈云飞说个没完,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国际形势谈到朝政大局,蕊心还好,在二十一世纪她也是常看时政新闻的,并没觉得谢墀的话题乏味,却把杨氏给闷坏了,一个时辰叫丫头给添了七八次茶水,好不容易等到丫头来说“嘉禧堂里已经摆开宴桌了”,杨氏忙催着谢墀和云飞去赴宴。
杨氏带着蕊心往偏厅女眷的桌上去,正堂坐的都是男子,宋珩和姜长礼也来了,跟谢坚谢墀和坐一桌,除了两位长辈,余下的多是小青烟巷的同窗,又都在朝中任职,说话随意,共同话题又多,大家相谈甚欢,但是自从谢子昂到女眷那一桌上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话题就变了味:“三姐姐怎么眼圈都是青的,难道是病了,姐夫?”
众宾客窘,幸亏沈云飞脸皮厚些,呵呵笑道:“没有啊,你三姐好得很!”
谢墀断喝:“好好地串到女眷那边坐什么?也不学学你兄长姐夫,听听仕途之事!”
谢子昂最怕谢墀,立刻转了话题,想到今天的主角是三姐夫,自然要恭维几句的,“姐夫,听说你会练剑,我也想学。”
沈云飞笑道:“你先把书读好,学武只是小技怡情而已。”
谢子昂一本正经道:“练剑也很好啊!可以强身健体,姐夫你身体就很好呢!”
这下沈云飞也撑不住了,谢墀怒容满面,谢坚不禁莞尔,宋珩和姜长礼在未来岳父面前只能死憋着强作镇定,谢子晟却没忍住,一口酒当时就呛了出来。
在女眷一桌的蕊心当然不知道躺着中了枪,女眷们不喝酒,很快就吃完了,老太太一离席,大家也都各自散了。素心和丽心两个说仙衣坊遣人把最后一批衣裳也送来了,要她们试穿之后再看看有什么要改的,过一会儿再去涵芬榭找蕊心。
杨氏得上这个空,攥着女儿的手,一径回了她的院子,杨氏抚着女儿脸颊,悲喜交加道:“好孩子,姑爷对你还好吧!”
出了嫁的姑娘,母亲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杨氏方才就看出蕊心的笑容里隐着倦意,眉眼间越发地妩媚起来,她是过来人,还能不知道这个?自然是欣喜安慰。蕊心娇羞道:“姑爷对我很好!”心想,就是太“好”了!
杨氏道:“母亲这辈子也没有别的挂心事了,只有你们三个,”说到这儿,喜上眉梢道,“有件喜事还没告诉你呢,你嫂子有喜了!”
“哦?”怪不得谢子晟今天神清气爽,方才席间不见许氏,她几次想问,杨氏就支吾过去,想是当着素心和丽心两个未嫁的姑娘,不便多说。蕊心也是又惊又喜,算起来许氏过门也有几个月了,子晟又跟她这样恩爱,有喜也是平常,蕊心又问道,“我这才走了三天,怎么就突然有了这样的好消息?”
杨氏笑意盈然,道:“就是你成亲的第二天,你嫂子说头晕恶心,家里人还当是她操办你的婚事累着了,就请了郎中来诊脉,却没想到是喜脉!我怕她日子还浅,今儿来得人多,万一冲撞了,就叫她只管躺在积微阁里受用,外头的事一概别操心!”
蕊心笑道:“理应如此!那嫂嫂也不能管家了。”管家可是件累人的事,王熙凤就是因为贪权好利小产的。
杨氏正色道:“自然是管不得了,幸好老太太身子骨硬朗。我也每日到老太太那里去搭把手,总不能儿媳有孕,我这个当婆婆的还图受用!”
杨氏真是个好婆婆,除了软弱点,没什么缺点,其实这样的人适合当婆婆胜过做母亲。
蕊心在这儿胡思乱想着,就听杨氏叹道:“你嫂子是个能干的,虽说有了身孕,衣食冷暖也能伺候好子晟,只有一件,她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蕊心已经嫁了,杨氏也就不避讳跟她谈这些私密话题,蕊心知道杨氏的意思,道:“母亲不必操心,嫂子知道该怎么办?”
杨氏道:“你嫂子倒不是那拈酸的人,可是我只怕她这喜信儿来得突然,若是匆忙之下,选个不知底细的人进了屋,我也不愿意!如今想来,倒是把宝砚接回来……”
蕊心顿时忐忑起来,问道:“母亲你叫嫂子把宝砚接回来了?”
杨氏茫然道:“没有啊!我不就是跟你在这儿闲说话吗?”
蕊心抚抚胸口,幸亏没说!杨氏就是不动脑子,在她的直线思维中,许氏把宝砚送到庄子上,就是因为宝砚病了,现在病好了,当然就可以回来了!蕊心就是把其中的弯弯绕绕告诉她,杨氏都不一定理解。
如果杨氏真的跟许氏提出接宝砚回来的话,难保许氏不多想,蕊心是女儿,可以明白杨氏没坏心,可儿媳妇就不一定了,换了蕊心站在许氏的位置上,也会多想。
这个老妈可真是叫人操心啊,蕊心握住杨氏的手,郑重道:“母亲,您心思太单纯,这些后宅里的事,往后还是少掺和,实在没主意时,问一问爹,或是遣个心腹去跟我商量,千万别自作主张。”
杨氏点点头,眼里还带着一点茫然,兀自嘟嘟囔囔道:“我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女人有了孕不能伺候,是该给夫婿安排个姨娘什么的,当年我怀你哥哥的时候,老太太就给了个通房,不过后来被老太太打发了,怀你的时候,就又抬进了洪姨娘来。”
蕊心扶额道:“您是您,晚辈儿的事,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关键是杨氏根本不知道怎么操心,只会怀着一颗好心把事情弄乱。
杨氏见蕊心一提到通房妾室就这副表情,又不放心起来,苦口婆心道:“蕊心,娘虽然一心向着你,可还是要劝你!你们小夫妻年轻恩爱是好事,可千万不能为着恩爱拈酸吃醋,要是你以后有了身子,还是挑个稳当人伺候姑爷才是,可不能仗着有孕霸着姑爷不放……”
蕊心默默吐血,您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呀!
又陪杨氏喝了一会儿茶,蕊心就回涵芬榭去了,不一会儿,素心和丽心也来了,莹心像只小鸟儿似的跟在她们后边,一边唧唧喳喳地说着话,蕊心见莹心跑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就端给她一盘牛乳软糖,叫雅纹给她吃去了。
涵芬榭还是以前的样子,丽心感慨道:“不知道咱们以后都嫁了,这屋子还给不给咱们留着?”
素心道:“若是侄女们多了,只怕要给她们住的。”她的落月轩地段本就不好,素心也没什么留恋的。
蕊心笑道:“长宁侯府的屋子多,哥哥兄弟们暂时还生不出那么多女儿来占咱们的屋子。”说的素心和丽心都笑了。
莹心已经把软糖撕成极小的一块一块,笑道:“我去园子里捉雀儿去了!”就领着雅纹跑出去了。
素心看着莹心的背影,带着点悯然,道:“我和五妹妹嫁了,家里就只剩了六妹妹一个姑娘,真是……”
蕊心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丽心向来是个存不住话的,见蕊心问起,劈哩叭啦就打开了话匣子,“姐姐不知道,三婶疯了!”
蕊心瞠目,“真的?”
素心道:“你别说得那么吓人!”
丽心撇撇嘴道:“我说得明明是实话!”
蕊心转脸对屋里的丫头道:“我想起来了,阮大嫂子榨了新鲜的果汁,草霉雪梨蜜桃都有,我们才吃饱了也不想喝,青鸾你带着她们去喝吧。”
说着向青鸾扬一扬脸,青鸾会意,把丫头们都带走了,临走还把涵芬榭的窗户都打开。
丽心这才继续道:“听说三婶在屋里养病,整日整日地不说一句话,偶尔说起话来,就是歇斯底里地骂丫头,屋里的人起先还替她捂着,后来也盖不住了,昨儿闹得尤其厉害,听说把一个二等小丫头推到案角上,头都碰破了,好像外头也有风言风语,说长宁侯府的三太太如何如何!”
蕊心忧虑道:“这可如何是好!”
素心安慰道:“三婶是媳妇,她出了事,长宁侯府虽说脸面上不好看,却也影响不到根本,只是六妹妹,恐怕……到时候说人家会艰难些。”
蕊心一想也是,人家不在乎别的,也会在乎有没有遗传基因的问题。
丽心道:“可我看六妹妹也没什么的,照样玩得这么高兴!”
素心道:“六妹妹是懂事,难道整日愁眉苦脸的,岂不更惹旁人厌憎!”她自幼无母,对莹心总有些同病相怜。
丽心蛮不在乎道:“要我说,谁也甭笑话谁!哪家没有个糟心事,英亲王是天潢贵胄,不照样后宅不宁!”
蕊心眉心一跳,问道:“英亲王家又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