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嗤笑道:“难道你能封上我的嘴不成?长宁侯府的世子遗孀与小叔子通奸,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去,京城里可有的热闹了!”
没错,这个八卦比锦心和刘世凌私会幽云馆还要劲爆,要是有娱乐小报,这种豪门绯闻肯定能上头版头条。
清如却是丝毫不惧,笑道:“事到如今,除了把你的嘴永远堵上,还有别的办法吗?你一心要把三弟置于死地,也就堵上了自己的活路。”
秦氏这才意识到危险,挣了几挣,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敢?温国公孙的嫡长女,竟敢出手杀长辈!”
清如蔑然道:“你敢在艾草上撒硫磺纵火害我和三弟,我为什么不敢杀你?”
蕊心暗骂秦氏蠢不可及,她就没想到清如跟她一样是女人,一样可以为情疯狂!蕊心无意中得知了这样的惊天秘事,原本想逃的,可是眼看要出人命了,她就不能见死不救,虽然对于如何平息两个几近颠狂的女人的怒火,她还没想出办法来。
蕊心踏进了近水楼的时候,清如和秦氏都是一惊,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进来,秦氏立刻就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歇斯底里道:“侄女儿救我,你大嫂要杀我呢!”
清如脸上掠过惊惶的表情,她可以出手对付秦氏,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蕊心,如果蕊心刚才在窗外听见了那些话,会怎么想?
蕊心猜到了清如的担忧,正色道:“大哥已经亡故,嫂嫂就是要改嫁给三哥,也没什么!”
秦氏和清如都惊呆了,孟冰这种论断如果放在前世,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放在这个时代,就十分惊世骇俗了,蕊心在想她会不会成为妇女解放思潮的先锋。
“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门外传来一个苍凉老迈之声。
清如先反应过来了,几步奔出去,惊喜交加道:“老太太!”
蕊心想起来了,在栖霞庵祈福的老太太是说过最近要回家来,赶着看子晟娶媳妇的,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赶回来。
蕊心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祖母,老太太穿了一件浅黑色团寿暗纹的褙子,衣角上用金线绣了四合如意云纹,使一身黑色看起来庄重而不暗沉,头发向后拢成一个油光水滑的髻子,只以一只翠玉扁方为饰,老太太走了进来,沉声道:“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回来,可是听说家里走了水,子昀又为了救你昏迷不醒,我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夜赶了回来。”
清如扑通向老太太跪下,凛然道:“三弟一向行止端正,老太太要怪就怪我吧,我愿意以死谢罪,可是她——”她指着秦氏,“绝不可留,她要害三弟身败名裂,还要让长宁侯府蒙羞。”
老太太道:“行了,先把她带到厢房里去吧。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抓着秦氏的两个人拖着秦氏去了厢房,秦氏惊恐地喊着“老太太救我” 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着,她身边的一位嬷嬷,大概就是替老太太传信的狄嬷嬷,拿出一只黑漆描金绘葡萄纹的奁盒,递给清如,清如打开略略翻看,惊讶道:“老太太是怎么弄到这个的?”
老太太叹道:“子昆长年卧病,性子也越来越偏激,他只想着用这些东西来威胁你,不许你改嫁,却没想到万一不慎,这些东西如果落到侯府的政敌手里,可就是对侯府的致命打击!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胡来?老祁是他的心腹不假,却也是侯府的旧仆,我费了许多周折才找到他,劝他交出这东西。”说完,冲狄嬷嬷使了个眼色,狄嬷嬷走到子昀的榻边,将那一张张的桃红笺子,放在烛火上焚了个干净。
清如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泫然而泣道:“多谢老太太。”
老太太幽幽道:“你不必谢我,我是替自己赎罪,当初我明知绮月与老三情深,却还以老三的前程为借口,要把他们分开,使他终身遗憾,绮月死后,老三心灰意冷,老侯爷也是因为最宠爱的小儿子萎靡不振,才病势转沉,早早地就去了。”
蕊心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心里却在转个不停,三老爷并非老太太亲生,她何以会如此关心庶子的这点房中事,恐怕还是因为老侯爷宠爱曹姨奶奶和三老爷,使老太太和两个嫡子感受到了危机,才炒作这桩绯闻打击三老爷。
三老爷因为绮月,没有说到好的亲事,曹姨奶奶一怒之下,用一副汤药把才生下孩子的绮月送走了,致使子昀失了生母,老太太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这件事毁了好几个人的平静人生,怪不得老太太会将子昀当作亲孙子一样,怪不得老太太在老侯爷病逝之后,执意要去栖霞庵,有的时候越是得不到惩罚,负疚感就会越重。
老太太说完,转脸看见蕊心,就招手叫她过来,蕊心走过去,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这才像咱们侯府的姑娘,唉,当年我去家庙里祈福,找了平氏管家,终究有些不放心,才暗地里叫明心和清如盯着她,可明心是出嫁女,清如又是她的媳妇,看着她胡作非为也没办法,幸亏你顶了起来!”
蕊心低头作羞涩状,她可以对老太太说这都是您孙女换了芯的功劳吗?
老太太又对清如说:“我找到老侯爷生前的好友,几番请托,才请到了王御医,子昀的病,兴许有救。”
虽然从太医院出来的都叫太医,可都是当太医的,做人的差距却很大。侯府能请到太医在宫里顶多不过是给答应采女出诊,而王御医却是专为皇上瞧病的,他医术高明,等闲连皇贵妃都不敢请他诊脉。
清如惊喜交加,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打湿了衣襟,但她已经哽咽地说不过话来了,老太太说:“子昀如果好了,你们就隐姓埋名去外地生活吧。我这里有些银票,还有江南的两座田庄,是给你们安家用的。”
清如刚刚说了一个“不”,老太太就说:“你若待他真心,就该顺着他的心愿,子昀是宁可抛弃这荣华富贵,只愿跟你在一起的。”
老太太不许蕊心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杨氏。过了几天,外头人只知道长宁侯府的三爷——海靖伯谢子昀因伤势过重而不治,过了两个月,又传出侯府大奶奶重病亡故的消息。
秦氏倒是从这件事中得到了好处,保住了一条性命,不过从那天开始,她就“病”倒了,老太太只许她呆在院子里养病。
子昀和清如走的那一天,只有蕊心去南浦口送他们,迷蒙的晨雾中,涯岸上细细的碧草茵茵如雾,绿的雾接着白的雾,蕊心孑然立于这绿与白的边缘,遥遥目送他们的客船,直到孤帆远影消逝于碧空。子昀的玄色圆领袍和纱罗幞头,很快地缩成了一点黑斑,如夕阳西下时远山上的一团昏暗的树色,扑朔迷离。
蕊心曾经问过清如,为什么会爱子昀,清如说,侯府里这样凄凉,只有子昀对他最好,谢子昆活着的时候只会用尽心思折磨她,只有想着子昀,她才能强迫自己一分一秒地活下去。
蕊心想起了《灰阑记》的故事,是两个母亲争儿子,包拯就把孩子放在一个圆圈之中,谁拉出来算谁的,亲生的母亲怕孩子皮肉受苦而不忍用力,包拯却最终把孩子断给了她。这个故事的寓意推而广之就是,一切归属于善待她的人。
子昀肯舍得性命对清如好,清如才会最终属于他。
想到这里,蕊心很欣慰,她孤身一人穿到这个世界来,对他最好的那个人,经历种种波折,终于将要成为她的夫君,蕊心看看头顶的太阳,觉得很幸福。
四月芳菲落尽时,严文珂出嫁了,阳翟侯府与锦乡侯府的光景渐渐寥落,婚事上便看出寒酸来,好在严文珂是个霁月光风的女子,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文珂出嫁不到十天,严如珂也嫁进了英亲王府,成了大梁朝最年轻的亲王嫡妃,蕊心与如珂不大来往,只是交际应酬时偶遇过一两次,严如珂春风得意,仍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蕊心也无法知晓她婚后日子过得如何,只是听说英亲王府里有一位废太子赐下的美人,严如珂进门第二天就找人牙子把她卖到青楼去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废太子虽然被圈禁起来了,可还是皇帝的儿子,他做太子时赐下的美人,是代表皇家尊严的,至少也是个贵妾。严如珂如果悄无声息地给她安排个去处也就罢了,竟然把她卖到了青楼!
这不摆明要跟皇家叫板吗?
毕竟还有严首辅的面子在,皇帝并未斥责严如珂,只是在美人儿被卖的第二天,皇就亲自下旨,把两位侧妃抬进了英亲王府。
两位侧妃都是大有来头的,沈侧妃是贤妃娘家的同族侄女,刘侧妃是四品京官之女,而且皇家的侧妃都是上玉牒的,想要打发她们出门,除非本人犯了大错,且还要写奏折报知宗人府,皇帝允许后,才能从皇家九族的宗族名册上除名,并同时改动帝王族谱。
在侧妃进门的同时,皇贵妃以六宫之主的名义下了懿旨,说恰逢英亲王生母庄妃娘娘的十年忌辰,庄妃晚上托梦给她,希望有人能到皇家寺院法门寺去为她抄诵十遍《法华经》。念经祈福这种事当然是身份越尊贵越好,英亲王公务在身,不便前往,皇贵妃就指了亲王嫡妃到法门寺去。
严如珂哭着回了娘家,大骂皇贵妃恶毒,觉得皇贵妃是因为她曾是乐安公主的伴读才恨屋及乌。
到底是严首辅这个老油条,一下就看出这件事并非皇贵妃的意思,老首辅拈着花白的胡须,眼珠子骨碌碌转,说道:“皇贵妃一向谨慎,她怎么会明目张胆地跟咱们严家过不去?这都是皇上的意思啊!”严首辅拍一拍满脸泪痕的女儿,道:“父亲虽然权倾朝野,说难听点,还不就是皇帝的一条狗吗?英亲王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儿子,你刚刚新婚就落他的脸面,皇帝怎能不为儿子撑腰啊!”
严如珂气得五脏都快炸了,她甚至后悔把那个狐狸精卖到青楼,早知如此,就该将她五马分尸!
也不知道在她走的这段日子,那两个才进门的妖精要使出什么狐媚法子来迷惑王爷,哼!且让她们得意一阵子,看她回来怎么收拾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