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亲王府就不太安宁了。
“此事绝不可行!九弟对严家小姐避之不及,我怎么能让他为了咱们娶个泼辣厉害的女人!”恪亲王在屋里彳亍来去,铜鎏金长寿福纹烛台上,摇曳的烛火把屋里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英亲王静静地端坐灯下,烛影在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我知道这事对不起九弟,可是太子已经被拘禁了,就是皇上开恩,太子之位也将不保,除了太子,论长论贵,都该是康亲王,更别说父皇本就偏宠他们母子!若是蒋贵妃一派得了势,她怎么会饶过咱们?丰成郡君那日的话虽是小孩子口无遮拦,却是实话呀!”明心说着,禁不住哽咽起来。
恪亲王道:“就算是大哥即位,我不信他会立刻就对我们兄弟不利,父皇也不会答应的!”
明心含泪道:“康亲王的心思捉摸不透,可蒋贵妃那副蛇蝎心肠,难道王爷不知道?这些年她害了多少人!”
英亲王握着的双拳紧了一紧,烛火在他的皱着的眉心倏地一跳。
恪亲王沉思道:“太子虽然被囚,但太子一系的实力尚在,他们一时半刻……也……”如果皇长子真的做了太子,其实他也没有自信。
明心苦口道:“王爷难道不记得,当年她是怎样把李淑妃的娘家抄家流放的?蒋贵妃一时半刻是不能置咱们于死地,可是日子久了,说句不敬的话,父皇百年之后,谁来保护咱们?到时候不止亲王府难以立足,只怕长宁侯府也会被我这个不孝女儿拖累!”明心哀哀地哭起来,当初恪亲王求娶明心,就是因为长宁侯和襄阳侯在朝廷中的地位,他还曾信誓旦旦的向谢坚谢墀保证过,只要有他在,一定会保得长宁侯府的荣华富贵。
恪亲王语塞,明心还在那里啜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弟弟妹妹们都还未成人,若一旦有变,她们该怎么办呢?”
“那么——我娶严家小姐!”英亲王宁和平静地说,恪亲王一怔,立即道:“九弟,你先别急,此事还可以从长计议!”
英亲王道:“六哥已经想了几日了,若有办法,早该想出来了,这次太子惹的麻烦太大,此时不破釜沉舟,咱们兄弟这些年来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再说,不就是娶一个女人吗?周皇后连命都可以不要,我这点牺牲又算什么?”
恪亲王道:“可是严如珂飞扬跋扈,九弟若娶了她,只怕要受她欺凌!”
英亲王面沉如水,道:“暂时是要受些气,不过咱们兄弟也不会一辈子不得志!到时候她若恪守妇道,我自然会善待于她,若是她有歪心邪念,不是还有礼法规矩约束吗?”
明心突然站起来,走到英亲王面前,扑通跪下了,英亲王惊惶道:“六嫂使不得。”
明心两弯动人的双目满含歉疚,“九弟受委屈了,王爷和我……还有我们长宁侯府,都会铭记九弟大恩!”
英亲王看着明心世事洞明的玄色瞳仁,讷讷道:“六嫂……”
严如珂认为,功夫不负有心人。皇帝才从临华行宫回来,就派礼部的人前去知会严首辅,愿为九皇子娶严家小姐为嫡妃。不久,赐婚圣旨就下来了。严首辅也很高兴,他生了嫡庶五个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爱得眼珠子似的,严如珂要天上的月亮,他绝对不能摘星星下来。偏偏这女儿相中了皇子,这可不是说要就要的,没想到峰回路转,九皇子竟自愿求娶了。
严首辅也明白九皇子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求娶他的女儿,但他行走官场多年,这种事见的多了,世家大族的婚姻,多是利益交换,就连金枝玉叶的公主,有时都免不了成为皇帝笼络大臣的手段。何况严如珂倾心英亲王已久,如今心愿得偿,严首辅觉得这门婚事一点问题也没有。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这样一来,严首辅就不能像原来一样,在夺嫡斗争中走中间路线了,必须与蒋贵妃一派划清界限,因为荆郡王府与蒋贵妃有夹缠不清的关系,严首辅还特地暗示儿媳,叫荆郡王与康亲王各走各路。
荆郡王那里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禧贵嫔降为采女幽居后,他更没什么可被蒋贵妃制约的地方了。
于是严首辅联合朝臣门生,向皇帝进谏,请封恪亲王为太子。当然,作为准岳父,严首辅其实更想捧英亲王的,只是他很了解女儿的脾气,无法想像严如珂面对三宫六院的女人会怎样疯狂地发飙,严如珂只做个亲王嫡妃,日子还能过得清净些。
由于严首辅的加入,拥长子派的声音就小了很多,不过皇帝还拿不定主意,毕竟蒋贵妃是他宠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康亲王是他寄予了厚望的儿子,虽然能力不及恪亲王……不过作为丈夫和父亲,皇帝总是有私心的。
就在这时,九嫔之一的严昭容挖出了蒋贵妃指使太医宫人害嫔妃小产的铁证,蒋贵妃这些年做这种事做得多了,随便就可以挖出点证据来,只不过没人敢挖而已,严昭容却不怕,她是严首辅的同族侄女,况且她早就看蒋贵妃专宠很不顺眼了。
铁证在前,皇帝不能不做出点表示,蒋贵妃被降为嫔,禁足寝宫。这下皇长子彻底失了势,皇帝见大局已定,也就打消了册立长子的念头,于建宁二十一年正月初十立贤妃所出之皇六子思治为太子,嫡妃谢氏为太子妃,长子封为怡郡王。
恪亲王一人得道,长宁侯府顿时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谢坚这个只知吟诗作画的闲散侯爷,被赐予文华殿大学士,当然这一点都不影响长宁侯府继续过他的散漫生活,因为文华殿大学士本就是个虚衔。谢坚的亡妻卢氏,活着的时候没能跟着丈夫夫贵妻荣,如今却由女儿为她挣来了三品淑人的诰命。
真正影响到谢家现实生活的,还是谢墀被任命为江浙总督,谢圳也由永州司马迁为泉州知府,谢子昀做了兵部武选司的正五品郎中,武选司的差事肥得流油,多少世家子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弄到,要说谢昀比他老爹强多了,升了官还不忘上表朝廷,请封嫡母秦氏为七品宜人,生母为八品安人。
杨氏更是趁着这阵东风,把谢子晟的亲事定了下来,订的是卫国公和山阴长公主的嫡女——和嘉县主许氏,只等谢子晟春闱结束之后,就操办婚事。
这样群情激昂的热烈气氛里,长宁侯府只有一个人很糟心!
锦心紧紧攥着一根尺来长的红木戒尺,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下的一个穿淡红衫子的小丫头,那丫头满脸是泪,磕头如捣蒜,边哭边求告道:“姑娘饶命,奴婢知道错了,是……是刘公子先来找奴婢的!”
“不要脸的小娼妇,你不在外头浪,他能找上你?侯府里这么多丫鬟媳妇,难道你长得赛过潘金莲?”锦心手起戒尺落,那丫头躲闪着疼得直叫。
锦心一阵大脑缺氧,几天前,她的贴身丫鬟水晶悄悄告诉她,院儿里的二等小丫头玛瑙没事总往小青烟巷跑,锦心叫水晶盯着她,果然没过多久,就截获了玛瑙约刘世凌去幽云馆相会的信,原来二人早已暗通款曲半年有余了,刘世凌甚至还答应以后纳她作姨娘。
锦心咬牙,为什么总是她的丫鬟出这些见不得人的丑事?那一年才处置了个赤金,叫她在侯府姐妹面前好大一阵儿抬不起头来,如今平氏不在了,她的地位本来就大不如前,这个小娼妇还要来给她添乱?想到这里,锦心又是几下戒尺,另一个大丫鬟白玉有眼色,忙过来劝道:“姑娘仔细手疼,您要出气,只叫奴婢们代劳就是了!”说着,才慢慢拿过锦心手里的戒尺。
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沈云飞自从与她换了庚贴,就再也没有下文了,她记得很清楚,就是那次在鉴湖巧遇沈云飞之后,宣城侯府才说两人八字不合,对亲事冷淡下来的,其实谁都知道,如果换了庚贴再说八字不合,不过是要为退亲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退亲的缘故有很多,宣城侯府不说,长宁侯府也不能上赶着去问的,但平氏和锦心都相中了这门亲事,执意不肯退,沈家倒也没有强逼,只是不阴不阳地耽搁了这些时日。
锦心认为,沈家之所以突然不满意这桩婚事,无非就是因为看见了锦心的丫鬟行止不端,进而对小姐的人品产生了怀疑,所以锦心才会对玛瑙的行为痛恨之极。
在锦心面临退亲危机的时候,她的丫鬟们却一个个成为别人追求的香饽饽,这……这也太伤自尊了吧!
锦心看着玛瑙那双泪盈盈地桃花眼,活脱脱一副勾人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拔下头上一支一寸多长的银耳挖子,一边戳一边切齿道:“小娼妇,叫你再到外头卖弄风骚……”
玛瑙哭得跟杀猪似的,捂着嘴求饶,嘴唇手背上早已被戳出了几十个血珠子。
白玉跪下劝道:“姑娘且消消气,玛瑙有错是该打,姑娘何必亲自动手呢?若传扬出去,只怕会生出些流言来!”
白玉的话正中锦心下怀,可是玛瑙又实在可恨,反正玛瑙是平氏的陪房的女儿,锦心可以自由处置,她想了想,突然嘴角浮起一抹恶毒的微笑,说:“你不是想男人吗?我就承全你,水晶,把她的身契拿出来,卖到窑子里去。”
玛瑙哭喊得比方才更响了。水晶和白玉也吓了一跳。玛瑙抓住锦心的脚腕子,求饶道:“求姑娘开恩,我有绝密的事向姑娘说——是关于三姑娘!”
锦心忽然瞪大眼睛,问道:“什么事?”
玛瑙忙揩干了泪痕,压低声音道:“是……三姑娘,她脚踩两只船,二太太明明想把她许给宋家,她还与沈大公子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