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依旧是往常的冷静,就像他根本没有听到她那番话。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平静地从怀中拿出一直贴身翎草丝巾,将它递给她,道:“这条丝巾应是娘娘落下的,草民一直没有机会将它还给娘娘,如今草民将其原璧归赵,希望……”
还没等宁向天的话说完,她便急声打断了他的话,“这条丝巾,若翎希望宁公子能留下做个纪念,还有,为什么你不肯喊我一声若翎,你是不是很恨若翎?对不起,若翎知道你有千万个恨我的理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着说着,泪便不自觉地从她的脸上如珍珠般落下,她哭得是如此的撕心,那么的让他心疼。
他怎会恨她?无论她如何对他,他都无法对她有恨,因为是他亲手将那毒药送至她的口中,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差点让她枉送性命。
然而让他更难受的是,为什么她不埋怨自己?为什么她还要向自己道歉,还要关心这个自私自利的自己?!
他受不了良心的折磨,他本想用冷漠让她止步,但终究是败在了她的这幅泪容,不知是否以前养成的习惯所致,他自然地用手中的翎草丝巾替她拭去泪水,缓声道:“你不适合眼泪”
“宁公子……若翎、若翎以前真的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你,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的,若翎真的……”
“不用再说了,这些都不重要。”他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其实我对你的感情,没有你想得那么深,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他以为这么说会让她减少对自己的愧疚,可他不知道,她对他的了解早已超出他的想象,因而他的这番话,非但没有让她减少泪意,反倒让她的哭声更大。
她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身体是止不住的颤抖,无话,是已凝噎。
他摇头,将手中的丝巾放下,抽回手时是一阵心痛,无言,是已哽咽。
白色的荼靡花瓣无意从囚窗外吹入,纯白而又娇柔的她借着暖风飘至两之间,她飘舞盘旋于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肯随着暖风的褪去而缓缓落下。
她看着地上那片荼靡花瓣,心想,原来不觉间,又到了这个时节,到了盛夏荼靡齐放的时刻。
每每当她看到荼靡花时,她都不由得为她的寂寞而伤感……
荼靡花开开最晚,寂寞芳魂系谁思?
而这地上的荼靡花,是不是现在的他?
他似是看出她的心事,只将那片花瓣拾起,然后将其碾碎,道:“向天对你的情思,早已如这花瓣一般,被我碾碎,无论之前是何,现在剩下的,也只有粉末。”
她看着地上白色的粉末,一下子心好像空了什么一般,突然,她扑入宁向天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然后激动道:“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对我那么温柔,你可以恨我的!向天,你不该这样伤害自己,不该这样委屈自己!”
当她向他扑来时,他就愣住了,而听到她喊的那声“向天”时,他更是乱了分寸。
你终于肯喊我向天了,可为何是现在?既然你不属于我,那为何要看穿我的心思?
他任她在他的怀里哭泣,任由她紧紧地抱着自己,却没有一丝勇气将她揽住,也没有半点勇气对她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如今他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更何况他这个襄王有太多的不许、不能抑制着他的一言一行,在他身上背有太多的枷锁,他无法将它们打破。
而他亦不祈求什么,能被她这样拥抱,已足够让他一生无憾。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奢求什么,现在他最该做的,就是好好与她道别,好好斩断这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他见她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便轻轻地将她的身体移离他的怀中,柔声道:“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在后宫中,你要多加小心。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定会过得很好。”
闻言,她凝视着他,深吸了一气,尽量平伏自己的心情,缓声道:“皇上会为我废除后宫,也会好好照顾我,所以宁公子也不用担心若翎。”
“是么……如此甚好。”他吁了一气,似是放下了什么。
“只要有机会,若翎会去将军府看你的。”
“我犯了罪,不应该……”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她便急声打断道:“宁公子没有罪,为什么要一味揽罪上身呢?!”她顿了顿,正色道:“除非宁公子想让若翎内疚至死,不然请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他看着她一脸坚定,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示意。而她见他颔首,心中总算稍稍抒怀。一时间,四下又重归了寂静。
两人四目双对,过了一会,她终是忍受不了他的目光与这寂静,只别过头,缓声道:“宁公子,若翎……走了,宁公子要多加保重。”
“恩,你一样。”
他点了点头,而她则转身缓缓离去。可就在她要踏出牢门时,却被他的声音止住。
“若翎……宁某能问你三个问题么?”他踌躇地看着她,他本没想过把这番话道出,可看到她转身的背影时,他还是忍不住再自私一次,向她问明心中的疑惑。
“当然可以,”她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是什么问题呢?”
他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问道:“假如那天我没将你送回东宫,你自己会回去么?”
“不会。”她摇了摇头,坚决道。
“那么……如果当日在十里坡上,我到树林里找你的话,你……会跟我道明身份吗?”
“我……”南宫若翎踌躇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答道:“应该会被我搪塞过去吧……那时我还没有心里准备将这一切向你道明。”
“是么,那最后一个问题。”他深吸一气,双眼凝视着她,而眼中竟敛着紧张,“如果……那时我追了上去,向你表明心意,那你……会选我,会等我么?”
“我、我……”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她想,若是换做从前,她当然是很愿意与他在一起,但是如果是在从前,那她的身份就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那么那时自己会冒险和他在一起么?
思及此,她反问道:“那如果那时你知道我是当今皇后,你还会对我说出这番话么?”
他闻言怔然,的确如她所言,如果当初他知道她的身份,还会将那番话说出么?想到这里,他不禁浅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会。”
闻言,她浅笑道:“所以啊,那时你不可能有机会将这个问题道出,而我,也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
“那如果我与你先认识呢?”
“那也是不可能的。”她顿了顿,缓声道:“你我若不是因皇上安排,今生恐怕都不会相见。”
他们同是位极人臣的孩子,同住洛城这一方土地上,但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根本没有一丝交集,而这就注定了,其实他们本该是陌路人。
“为什么,难道你我之间真的是无缘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