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首已非昨,再见已成陌路人!
陌路人,如今他们真的只是陌路人罢了。他闭上眼,那一瞬,她与他所经历的事,就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重现。
血染新婚夜,是他们的初遇。归宁夜,是他禁锢她自由的伊始。观星楼,是他们相知的地方。花灯佳节,是他们最温暖的回忆……
声声晏阳,句句责备,她的笑靥、颦眉、泪容无不牵动着他的心,无论是笑泪甘苦,那都是他们共同的回忆,是他曾经在她身边的唯一证明!
然而他们唯一的联系已被无情扼杀,他的心这是否意味着,从今以后,她的世界里不会再有自己的影子?
他不奢求她会惦记着自己,他只想能依靠她的恨意来让她记得自己,然现在,连如此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么?!
他不禁暗笑自己,不是自诩我命由我不由天么,又何必去期盼自己的愿望会被天神所实现?
从来,他的愿望只会由他自己亲手实现,从来,他的愿望也只会因自己的决定而毁灭!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为这段情画上一个句号吧!
思及此,他缓缓睁开眼,凝神看着眼前的她,沉重地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我们从不曾相识……”
他顿了顿,再次重复道:“从不曾!”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本来是一片晴空,而现在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葱翠的叶因狂风而零落漫天,哗啦一声,雨瓢泼而下,无情的雨滴如刀割般狠狠地打在他们的身上,腐蚀着他们身体。
突如其来的雨并未将她从惊讶中带回,她只愣愣地看着他,心下不禁想……
为什么他刚才的那番话,会让自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雨越下越大,雷鸣声响彻苍穹,他的乌发因沾了雨水而自然垂落,比起往常,少了一分飘逸,也多了一分落魄。
他别过头,似是不敢再与她对望,他转过身,冷冷地看向地上的绛红,厉声道:“你怎么还不滚!”
一旁寂静多时的绛红依旧没有回他的话,她只一脸玩味地看着两人,然后突然放声笑道:“哈哈——实在太有趣了,实在太有趣了!”
南宫若翎被她狰狞的笑声吓到,她侧头看向她,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绛红右手捂着伤口,左手指向黑衣男子,厉声道:“翎儿姑娘,你真的相信与他从不曾相识么?!”
南宫若翎闻言转眸凝视他的背影,突然间,她的脑里有一种针扎般的疼痛,而她没有理会这阵疼痛,只用手捂着太阳穴,继续凝神看着他。
好熟悉,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背影好熟悉,而且,为什么自己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我们不可能不认识,他是谁,他究竟是谁?!
她不禁上前了一步,她想将他看得更真切。可她越用力看他,她的头就越痛。现在她承受的,已不止是针扎的疼痛,而是锥心的痛!
她忍不住了,她从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哼声,虽然她已刻意压低声音,虽然声音的确很轻,但还是被他听到!
他闻声立刻转过身,他一个箭步来到她的跟前,用手接住欲要倒下的腰身,一脸心疼地看着煞白的玉脸,道:“怎么了,你哪里觉得不舒服?!”
南宫若翎没有回他的话,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双瞳,她迟疑地张开唇,又问道:“公子……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
她真挚的眼神灼伤了他的心,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该将一切道出,还是立刻将那红衣女子杀死,然后离开此处?
今日他踏入幽兰谷,已是违背了当初与公孙燚的约定,而他又怎可一再反口,一再辱没皇族的颜面?!
而且,就算他将一切道出,她就会相信自己么?就算她相信了自己,就算她恢复了记忆,那又如何?自己是该对恢复记忆后的她说一声“恭喜”,还是对她说一句“朕是来看你死了没有”?
既然她已与他成亲,既然她在这里生活的很好,那他有何必打扰她的安宁?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她不该再受半分罪了。
思及此,他将她放开,坚定道:“真的,我们从不认识!”
她闻言微怔,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她柳眉紧蹙,不甘地追问道:“那……那公子是怎么进入幽兰谷的,此地设有迷障,公子是怎么破解的?”
“随她身后而入。”
“那为什么公子要随她身后而入?”
“好奇所致。”
“那、那你为什么会来到山底这僻静地?”
“兴趣所致。”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猜的。”
她愣了,没想到她接连而来的问题,竟会得到这些回答。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心有不甘,她总觉得他的这些答案不过是推托罢了!
她想逼他说实话,可她又不知还能问他什么,而就在此时,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她翕唇,将心中的那些问题道出:“那公子为什么要救翎儿,为何会因翎儿而勃然大怒?”她顿了顿,正色道:“而且,如果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公子为何会如此关心翎儿的身体,为何会对翎儿露出那种神色?”
“救你不过是出于道义,生怒是因为不屑她的行为,关心是人之常情。”他顿了顿,冷声道:“我倒是疑惑,我对你究竟露出了什么神色,让你误会至此?”
“心疼……怜惜……还有、还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不知是什么在她的脸上肆虐,有点冷,却也有点热,这是泪吗?
可为何,她觉得这不是泪,而是雨水?因为实在太多了,多得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眼泪!
划过天际的闪电照亮了天边的乌云,然不过是一瞬,一瞬的光亮是无法照散这浓厚的黑暗。
更无法照亮他心中的黑暗。
当他听到她这句话时,当他看到她梨花带雨的面容时,有一瞬间,他的确想不顾一切地将所有都说出来,可是,他忍住了。
他的脸上依旧是亘古的冷漠,他危险地眯起双眼,寒声道:“你很啰嗦,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救你了。”
南宫若翎闻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错愕,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
然而,为何连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都会让她感到如此熟悉?!
她快要疯了,她快要被这朦胧的熟悉感折磨死了,脑中传来的疼痛愈发浓烈,然现在这种疼痛已逐渐蔓延至她的全身,侵蚀着她的骨,她的肌!那种痛,就像被万蛇撕咬,又像被烈火焚烧,她终是忍不住这疼痛,发泄道:“啊——啊——!”
她捂着脸,疼痛地顿在地上,原本苍白的嘴唇被她的利齿咬破,滴着点点鲜血。
“若翎,你怎么了!”
他紧张地将她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他用手轻柔地抹去她唇上的鲜血,又一丝不苟地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尽管他刚擦净,泪又重新密布在她的脸上。
他唤我为若翎,他真的认识自己,可他又为何要矢口否认?他明明很关心自己,可又为何要冷言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