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都无人入睡。
在人们还未发现黑店一事前,两人便早早地离开了豫城,来到杏山村时,亦是日暮时分。
杏山村是一个靠山的小村落,所以很少会见到生面口的人,因此他们应是对两人心存戒备才是,可现在情况完全相反,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对两人很客气热心,尤其是村上的少女。
南宫若翎本想和他们打声招呼,说声谢谢,可公孙燚却一脸沉默地将其拖走,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余地。
他领着她沿村北直上,来到了一座小山上。他们沿着蜿蜒的山路走到了一处幽静地,此地有一个坟墓,碑刻公孙炎三字。
她静静地看着身旁的他,看着他与眼前这片沐浴在斜阳中的苍凉浑然一体,静待他开口的那刻。
公孙燚解下腰间的玉佩与古剑,将它们放在坟前,双膝跪在地上,平静道:“师傅,你的不孝徒儿来看你了。”
南宫若翎走到他的身边,也跟着他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道:“师傅,若翎来看你了。”
公孙燚闻言微怔,他转头看向南宫若翎,缓缓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他也是我的师傅啊,为什么不必如此?”
南宫若翎侧头看向公孙燚,眼里闪烁着疑惑。对此公孙燚只是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我是说你不必叩头,也不必自称若翎。”
“哦……但翎儿觉得叩头是应该的,而且师傅应该只知道我叫“若翎”吧,不这么说的话,师傅是不知道翎儿回来了呢。”南宫若翎顿了顿,微笑道:“师傅,现在若翎改了名字,叫做翎儿呢。”
她的话尽后,四下回归寂静,除了沙沙的树叶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响起。这样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当斜阳收起最后一缕阳光时,他才缓缓站起身子,带她往山里的深处走去。
他们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直至月光洒在那斑驳的青苔时,他才停住脚步,用如月般空灵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我……们曾经的家。”
闻言,她打量着眼前这片荒芜的土地,若不是发现草丛后的那堵白墙,她一定以为这里不过是一片平地。
公孙燚挽起她的手,柔声说道:“前面的路有些难走,要小心些。”
南宫若翎颔首,两人穿过草丛来到一坪台处,此地虽已破旧,却能让人感到它昔日的光彩。
他将她带到一个布满尘土的房子里,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这是我的房间,那时和南……另一个男弟子一起住。”
“是么?”南宫若翎没有注意到公孙燚的异常,只是开始打扫房间。过了一会,原本铺满尘土的房间终于变得一尘不染。
两人相视而坐,过了一会,他才缓声说道:“师傅的死,是我一手造成,是我亲手将他杀死的。”
南宫若翎闻言虽然大惊,却并没做声打断他的话。她只静静地待在他的身旁,等待他下一句话。
“凡十岁内拜入师门者,若要出师,必须弱冠方可,若要提前出师,必须与师傅一战,战胜后便可出师。”公孙燚顿了顿,缓声说道:“十二岁那年,我为了能提前出师,便与师傅一战。”
他绝不会告诉她自己想提前出师的原因是什么,因为这一切不用她来承受。
她的脸上浮出少有的沉着,“难道是……失手么?”
“恩。”公孙燚沉重地点了点头,“那时我年少轻狂,不懂何谓收敛,只一味炫耀自身的力量。等我回过神时,师傅已经倒下,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撒手人寰!”
“夫君……”南宫若翎轻轻地抱着他,柔声说道:“师傅不会责怪你的,一定不会的。”
她垂眸,心下似是释疑,原来天理不容的事情,指的就是这件事。
“就是因为师傅是含笑而逝,我才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公孙燚紧握双拳,声音里充满了愤怒,“我的生命、名字、剑术、医术,我的这一切都是师傅给予的!可我……可我却杀了我他,因为自己的不成熟,因为自己一时的疯狂而将师傅杀了——!”
公孙燚无法忘记他师傅倒下的那刻,他在他的瞳里找不到一点怨恨,他甚至能看到安慰的目光!所以他为了惩罚自己,便放弃了出师的初衷,来到山林隐居避世,从此只一心钻研医术以圆师傅的心愿。
南宫若翎没有做声,她知道现在的他无论用什么言语都不可能将其安慰,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抱着他,陪他一同默默哭泣。
她抱着身体微颤的他,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在他高大的背影后,也有许多的软弱。她意识到,无论多么强大的人,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两处脆弱的地方等待别人的呵护,等待着那个人的安慰。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爹娘的模样。师傅曾安慰我,他们也不想将我丢下,只是那时正值多事之秋,断粮、抢劫之事无处不在。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将我抛弃。现在想想,在那个年代里,他们没将我吃掉,已经对我很好呢。”公孙燚泠然一笑,那意味不明的笑容让她感到一阵心酸,她终于忍不住,啜泣道:“他们是你的爹娘,又怎么可能忍心将你吃掉?!”
“怎么不可能?”
公孙燚的话里淡淡的轻蔑,而他并非轻蔑她,只是轻蔑这个人世,他缓缓阖上双眼,平静道:“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刚出生就被杀死的女婴么?”
南宫若翎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答案?
“很多,多得数不清,尤其在那种年代。”公孙燚似是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缓声道:“在山里的深处,偶尔会发现被溺死的女婴。在杏山村这么小的村落犹会如此,其他地方呢?怕且数量难以估计。”
“只是……这只是……”
她想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她无法反驳他的话!
“其实道理你也明白的,这就是生存的规则,没有人可以改变。”公孙燚淡淡一笑,眼里透出一抹忧伤。
“道理翎儿自是明白,可是这并非不可改变。”南宫若翎真挚地凝视着公孙燚,认真说道:“如果我是夫君的娘亲,我一定不会抛下你的!”
公孙燚闻言微怔,随后温柔一笑,将她拥入怀中,“你当当然不会抛下我。因为你是特别的。”
南宫若翎羞红地低下头,慌张说道:“别、别这么说,翎儿很普通……”
公孙燚托起她的下巴,正色说道:“不,你很特别。”
他的话里有一种让人不可置否的魔力,这让南宫若翎的脸又添了几分红晕。
她看着他的墨眸,不禁觉得呼吸变得急促,她别过头,慌张道:“夫君别说这些了……翎儿想听你和师傅的事。”
“好。”公孙燚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师傅是医剑双修的高人,他不喜言语,对我们十分严厉。但就算如此,还是掩盖不了他对我们的关心与温柔。”
公孙燚将南宫若翎松开,侧目看向窗外,“因为我是孤儿,所以我从小都很自卑,为了不让人发现这点,我故意疏远他人,常常喜欢一个人待着,性情也变得越发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