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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达格妮之歌

亲爱的高高小友:

好,今天我接着给你讲格里格的新故事。

很长一段时间,格里格生活在卑尔根的森林里,你是知道的,北欧的森林非常漂亮,尤其是到了秋天,森林里的树叶被秋风一吹,颜色变得五彩缤纷,分外的迷人。这片森林里,有一个守林人,他有一个小女儿,名叫达格妮,那一年,她才八岁。就在这片美丽迷人的森林里,秋天的一个早晨,达格妮第一次见到格里格,不知道这个长着灰白头发的高个子老头,就是全挪威最有名的音乐家。那一天,非常的巧,正好是达格妮八岁的生日。

早晨的阳光是那样的明媚,从树叶间筛下来,一缕一缕的金线荡漾着,洒在脸上,丝绸般的感觉,温柔得如同轻轻的抚摸。这是卑尔根最美的季节,在其他的日子里,卑尔根多雨,只有在这样的季节里,天空是那样明朗,林子里一片金黄,从不远处的挪威海上吹来的海风,湿润而清新,和林中的花草树木散发出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天,达格妮早早的就来到林子里了,她特别的高兴,这一天,她八岁了。这是一个经常把现实和童话混淆的年龄,这一天,这样早就来到了林子里,达格妮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她最渴望林中能够出现安徒生的童话,她不知道听谁讲过,说是在自己生日那一天,最早来到林子里的人,常常能够碰到奇迹的。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秘密,对谁都没有讲过的,早晨从家里出门,妈妈还问她这么早出去干吗呀?她连答都没有答就跑出了屋。

远远地看见格里格这个老头从金黄色的树林里出现,她的心里一惊,以为真的是童话出现了呢,这个老头就是安徒生,来到了这片森林里。

她已经在林子里玩了一个多小时了,捡了满满一篮子的枞果。一边捡,她一直都在幻想着,如果安徒生真的能够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该多好啊。就在前些天,她刚刚读过安徒生写过的这样一篇文章,也是在森林里,只不过是在丹麦的犹特拉金的森林,安徒生为林务区长的女儿过生日,那是个七岁的小姑娘,比达格妮小一岁。安徒生在林子里每一株树根底下或每一棵蘑菇底下,藏了一件小东西:一块包着银纸的糖果;一束蜡制的小花;一枚顶针、丝带、红枣……清晨,安徒生带着小姑娘来到林子里,告诉她:“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就在这林子里面,你自己去找吧!”

达格妮多么希望在自己八岁生日的这一天,安徒生也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在林子里每一株树根底下或每一棵蘑菇底下藏着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呀。

真的像做梦一样,安徒生就在自己的面前。

达格妮丢掉手中的篮子,向格里格跑去,篮子里的枞果撒了一地。

当她来到格里格面前的时候,有些吃惊地问道:“你是写童话的那个安徒生先生吗?”

亲爱的高高,你一定会嘲笑这个达格妮,觉得她这样的举动太幼稚了。其实,你八岁的时候,和她一样的幼稚呢。幼稚并不可笑,相反,还天真得有些可爱呢!你不觉得吗?

格里格稍稍一愣,他没有觉得自己和安徒生哪里长得有些相像,也许,个头有些相像,但实在的说,他比安徒生要漂亮多了。安徒生确实长得有些丑,要不他怎么会想起要写童话《丑小鸭》呢?格里格很快地醒悟过来,他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一定是正沉浸在童话之中,这样年龄的小姑娘,哪一个不对童话痴迷呢?

“对不起,我不是安徒生。不过,我见过安徒生,我和安徒生是好朋友,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或者需要我来转告给安徒生先生的吗?”

格里格没说谎。他二十岁的那年,在哥本哈根真的见过安徒生,安徒生还为他写了一篇叫做《孤独的旅人》的童话,格里格也为他谱写了《诗人的心》的曲子,在曲谱上特意写道“献给安徒生先生”,以示敬仰。

达格妮望着格里格,有些失望。她对格里格说:“你不是安徒生啊,那你就不能够送给我生日礼物了。”

“是吗?今天是你的生日?”格里格问道,然后他伏下身子,把散落一地的枞果拾回篮子里,帮助达格妮提着一篮沉甸甸的枞果,又问,“今天是你几岁的生日呀?”

“八岁。”达格妮的声音清脆得如同一声悦耳的长笛。

八岁,格里格禁不住在嘴边念叨了一句。如果自己的女儿亚丽珊德拉活着,早已经过八岁了。亚丽珊德拉才活了仅仅十三个月呀,流星一闪,就病逝了,可怜的女儿没有能够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一样过一次八岁的生日。这是格里格唯一的孩子啊。格里格心里很难受,他望着眼前的达格妮,想起自己的女儿。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达格妮一头漂亮的金发,金发上有阳光留下的温暖,还有调皮的松鼠在树间踩下的几根松针。格里格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达格妮。”

“好的,亲爱的达格妮,我会和安徒生一样,也送你一件生日礼物的。”

“真的吗?”达格妮兴奋得跳了起来,“就藏在这林子里面吗?”

“是真的,只是,抱歉今天我没有带来,但我一定会给你的,不过,要等到你十八岁的时候。”

“十八岁的时候?”达格妮摇摇头,禁不住叫了起来,“天呀!也就是说,我还要等十年以后?”

格里格重复地说道:“是的,要等到你十八岁的时候。”

“十年,太长了呀!为什么要等十年的时间呢?”

“因为到那时候,你会和收到安徒生的礼物一样吃惊和高兴。好了,现在让我送你回家吧。”

达格妮眨眨眼睛,将信将疑,她连忙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家。”便从格里格的手里拿过那一篮枞果,和他告别了,走了老远,又回过头来,望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格里格,金色的阳光,把他雕塑成一尊金子般的雕像,树影斑驳,闪烁在他的身上,跳跃着迷离的光。

格里格向她挥着手,她也向格里格挥挥手,一不小心,枞果又从篮子里滚落了出来。

高高,你想想,十年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时间,十年前,你还没有上学呢?十年后,你都快初中毕业了。你可以想一想,十年,该有多少作品在一位作曲家的手里诞生,将他慢慢地催老;而一位小姑娘在十年之间将长成如花少女。

格里格一直记着这件事情。这件事之所以让他记住不忘,是因为达格妮让他想起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亚丽珊德拉,同时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也是在他八岁前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格里格在离卑尔根不远的兰斯庄园小学读书。格里格聪明,爱好音乐,却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学生。在上课的时候,他常常爱问一些古怪的问题,刁难老师。那一天,地理老师把地图挂在黑板上,为了让学生能够形象记忆得牢靠一些,老师开始讲意大利像只高腰的靴子,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像条狗……格里格站起来了,问老师我们挪威像什么呢?老师被问住了,但他不想在学生面前显得丢脸,下不来台,便对格里格说:“好吧,这个问题你自己回家先思考一下,下节地理课,我再给你答案。”下节地理课,老师早把答案的事情忘掉了,而格里格倒是回家对着地图,认真地琢磨了又琢磨,他要告诉老师:我们挪威的地图,像我们国家那种长长把子的古老的兰格里克琴。但是,老师不仅忘记了自己允诺的话,也没有给格里格回答答案的机会。那一天上地理课,节外生枝,因为格里格带来了自己第一次谱写的起名叫做《拉尔维克的波尔卡》的乐谱,被老师发现,老师竟然粗暴地把乐谱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揪着他的头发,把他一把从椅子上揪起来,嘲讽道:“真了不得啦,你还作曲呢!”

这件事情,一直让格里格耿耿于怀。他一直觉得,作为长辈,无论是老师,还是其他任何什么人,对于允诺孩子的话,都应该兑现。这样,才会让孩子感到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是可以信赖的,而不是充满了欺骗的陷阱。孩子的心,纯真得犹如一片透明的蓝天,你答应为他们放飞洁白的鸽子,就一定要带着那鸽子飞上天空。否则,孩子会望着天空发呆,他们会不再相信大人,也不再相信天空的透明和蔚蓝。

格里格一直记着要送给达格妮的这件生日礼物。他不敢轻易落笔,他要把心中最美好最真挚的旋律,谱写在五线谱上。他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女儿亚丽珊德拉,对守林人的女儿达格妮的一片心,也是对承诺的遵守。

那是他答应为达格妮放飞到蓝天上的洁白的鸽子。

最后,在家乡卑尔根附近特罗尔豪根格里格村的一幢别墅里,格里格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谱写完了这部作品:《达格妮之歌》。

事后,包括格里格逝世以后,许多人猜测,一定是先有了这支乐曲,才有了后来的《索尔维格之歌》,这两部乐曲有着那样多的相似之处。在格里格《培尔·金特》那部最重要的歌剧后来又改编成的组曲中,《索尔维格之歌》是其中最动人的篇章。在格里格的心里,索尔维格一定就是自己无法忘怀的女儿亚丽珊德拉,就是那个眼睛充满童话光芒的可爱的小姑娘达格妮。亲爱的高高,你来信说上次听我讲完格里格和莱比锡音乐学院的故事后,你磨着你妈妈到音像店给你买了一盘格里格的音乐唱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这首《索尔维格之歌》,如果有,我相信你听了之后一定会有和我一样感受。

十年过去了。

十八岁的达格妮来到了首都奥斯陆,作为守林人的父亲,为了让刚刚中学毕业的达格妮见见世面,把她送到了奥斯陆的姑姑家。

六月的奥斯陆,正是美丽的白夜时节。布许斯湾的海港的“落日炮”响过,人们都聚集到海滨公园的露天剧场,一年一度的白夜音乐会就要开始了。明如白昼的夜晚,是那样的神奇,天空呈现出明亮而神秘的光,剧场周围的菩提树间点缀着的彩灯,宛若降落在人间的星星。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达格妮,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在姑姑的陪伴下,来到了这里。这是她第一次欣赏音乐会。包围在她四周的天光和灯光,让她恍惚觉得置身于童话的世界里。

在热烈的掌声中,指挥出场了,向观众躬身鞠了一躬,轻轻地挥舞起手中的指挥棒。音乐会开始了。

达格妮坐在后排,没有看清,指挥就是八岁那年在卑尔根森林里见过的格里格。一直到最后一个曲目,报幕人报幕道:“下一个曲目,《达格妮之歌》,献给卑尔根守林人的女儿达格妮,当她十八岁的时候。”

达格妮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禁不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握住姑姑的胳膊问道:“是真的吗,是提到了我的名字了吗?”

姑姑向台上大声地喊道:“请再报一下幕好吗?”

报幕人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下一个曲目,《达格妮之歌》,献给卑尔根守林人的女儿达格妮,当她十八岁的时候。爱德华·格里格作曲,爱德华·格里格指挥。”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像是给作曲家的和指挥家的,又像是给达格妮的。

格里格向着观众深深地鞠躬。这一回,达格妮看清了,是那个长满灰白头发的高个子的老头。

滚烫的泪水滑落在达格妮的脸庞。她禁不住把自己的头深深地抱在了自己的双臂里。

亲爱的高高,看到这里的时候,你一定也像达格妮一样落下了感动的泪水了吧?我第一次听说格里格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和达格妮一个小姑娘的故事时,和你一样,也非常的感动。感动的原因,不仅在于一个伟大的音乐家对于一个普通的小姑娘真挚的感情,更在于一个大人对于一个孩子承诺的诺言的兑现。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像格里格一样做得到的。

你还记得吧?在以前你们的语文课本里曾经有一篇苏联作家班莱耶夫写的《诺言》,写一群小孩子在公园里玩军事游戏,一个孩子被安排做一个哨兵站岗,没有上级的命令不许离开岗位。半夜时分了,那群孩子玩完早都回家了,根本就把这事忘了。可他还站在公园里,遵守自己的诺言,站在自己的岗位上,路过这里的人看见他都劝他赶紧回家吧,他却说没有上级的命令不能擅自离开岗位。没有办法,人们只好在公园外面找到一位军官,军官来到他的身旁,向他敬了一个军礼之后对他说:我命令你们可以下岗了。他才回家的。这个故事,和格里格的故事一样,都是关于诺言的故事。如今,人们谎言盛行,假话成堆,谁还在乎一个孩子游戏中的诺言,或者大人对孩子许下过的诺言呢?但是,高高,我希望你听了格里格的这个故事之后,能够向格里格学习,要不就不要随便说出自己的诺言,如果说出了,就一定要做到。这不仅是一个人的性格,更是一个人做人的准则。你说对吗?

等待着你的好消息!

爱你的肖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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