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福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看见西餐里的情景,真的有一些客人坐在铺着红桌布的桌边,面前是精美的瓷盘和刀叉,旁边放着盛着葡萄酒或者香槟的高脚杯。他们看上去那么优雅,那么闲适,那么高尚。他们仿佛就是来随意一吃,根本不算一个事儿。
乔一福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他这一身皱皱巴巴的西装,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感觉到自己的委琐和寒怆。但是,他已经来到这里,不可能再回家去捯饬自己。他稍稍的犹豫一下,还是壮着胆子向里走去。
让他意外的是,没有任何人阻拦他。门口的招待小姐上下打量他一下,还伸手让他向里走。妈呀,这就没什么问题了。他在墙边找到一个空着的小桌,独自坐下来。他一边翻看着菜单,一边向餐厅门口张望。
所以,二十分钟后,当服饰精美,容貌美丽,婀娜苗条的栗光英走进西餐厅时,就看见满脸笑开了花的乔一福正从桌边站起来,向她招手。
栗光英走过去坐下,随意地说:“早来了?”
乔一福急忙说:“刚刚到,分分钟。”
正如乔一福预感的一样,他美丽的英子坐定后,就那么随意那么自然地把他从头扫到底。她没说什么,只是向招待做了一下手势。可是,乔一福已经囧到极点了。他觉得他实在太丢脸了。他拚命想掩饰他的尴尬。
服务员送来两份菜单。英子拿了一本,低头看着。
乔一福也拿了一本,装模作样地看着菜单。他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急忙堆出满脸笑容,说:“英子,今晚,我来,我来。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栗光英盯他一眼,继续看着菜单。她心里有点好笑。这个傻缺,大概把我当成他的女朋友了。此时,她对这餐饭,已经有点后悔了。这个傻律师,哪能办凤姐那么大的事呀!嗨,还是看在他那一点头的份上吧。
她伸手叫来招待,开始点菜:“一个布格麦食大虾沙拉,一个奶酪猪排,一个焦糖牛奶鸡蛋布丁,一个芥末土豆浓汤,再来两杯葡萄酒。主食嘛,”她抬头盯了一眼乔一福,猜想他是要吃主食的,“主食是果酱小面包吧。”
栗光英在那边点菜的时候,乔一福也在匆忙看菜单。他一看见菜名后面的价格,不由咧开了嘴。他做贼似的悄悄掏出钱包,查看里面的钱。他很担心钱包里的钱不够,妈呀,那就太丢人了。
栗光英点完餐,说:“就这些吧,快点上。”她看着对面做贼似的乔一福,说:“一福,你干吗呢?”
乔一福慌忙收起钱包,“没……没什么。点好了?今晚,一定让我来。”
栗光英眼神冷冷地看着他,“无所谓,这家的价格不算贵。”
乔一福就尴尬地笑起来,“是,是,根本不贵,小……小意思。”
他可是看了菜单的,光那一小杯葡萄酒,一盎司,就要五十块钱,让他心里“死拉死拉”的疼,是那种挨宰的疼。
酒和菜一一上来。服务生给他们斟酒时,那酒瓶上的商标上画了一座塔,他猜不出那是个什么酒。但喝到嘴里,却是烈烈的,和他印象中甜甜的葡萄酒相比,绝不相同。他学着英子的模样,一点一点地吃着西餐。
栗光英抿了一小口酒,注意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说:“我说一福,你这个律师当得怎么样呀?管用吗?”
乔一福傻傻地看着她。但他再傻也听出来了,栗光英这句问话里是藏着玄机的。眼下,无论从任何角度上说,他都是不能认怂的,这个面子死也要撑住了。
他笑着说:“还行吧。一般的问题,都能解决。”
“一般的问题?”栗光英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那么大一点问题呢?”
乔一福露出一副最实在的容貌,诚恳地说:“英子,不管多大的问题,只要我下功夫研究一下,一定可以解决。但不知,是……是个什么样的问题?”
他最后这句话,是耍了一个小花招的,是为了躲避进一步的审查。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普通法律专业的普通大学生。毕业后就没有办过什么像样的案子。今天上午他接了一个小小的刑辩案子,就已经是相当意外的收获了。他这样的根底,是经不住别人一问再问的。
果然,栗光英就上了他的这个小当,心思很快就转到凤姐的问题上了。
栗光英非常注意地看着他说:“我今天找你来,是这么个事,不是我的事,是我一个朋友的事。”
乔一福张大了嘴,傻乎乎地说:“一定是最好的朋友吧?”
她一瞪眼,“费话!一般朋友我能多这个事吗?我闲的呀!你听着,我这个朋友,也是一个女的。”
乔一福立刻说:“美女。”但他一看到栗光英那严肃的眼神,立刻打自己的嘴,傻笑着难为情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再插话了,你说,你说。”
栗光英这时可真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把凤姐那么重要的事,告诉这个傻缺,本身就是一件很傻缺的事。但现在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往下说也不行了。现在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傻缺律师呢!
她注视着乔一福,尽可能事务性地说:“我这个朋友,她父亲在世的时候,创办了一家公司。这家公司办得还不错。后来,她父亲看中了公司里的一个主管,就把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这个朋友,嫁给了他。你听明白了吗?”
乔一福连连点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是说,这个公司,现在已经到了你朋友的丈夫手里了,是吧?”
乔一福这句话,正是一语中的,打中栗光英心里的要害,真是准无再准了。
她一拍桌子叫道:“他妈的,可不就是这样!现在,她丈夫不仅控制了公司,还控制了我朋友的一切花销,说她不管花什么钱,都要经过他同意!”
乔一福再一次张大了嘴,“妈呀,他有病呀!这也太过分了!”
栗光英说:“可不就是的!这也在其次了,还有更严重的事呢。我这个朋友发现,她丈夫在外面可能有女人了!你想想,做女人的,能容忍这个事吗?”
乔一福立刻说:“所以,你的朋友就想离婚?”
栗光英瞪着他,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说的这几句话,虽然都是傻话,却句句都说在点子上了。这让她对他稍稍有了一点信心。
她一点头说:“是的,就是这样!她丈夫简直是可恶透顶!”
乔一福的法律业务再一般,这其中的要害也听出来了。这时,他就咧着嘴,不住地摇着头,万分痛苦地说:“英子呀,英子呀,可不能让你这个朋友那么办呀,现在离婚,那可不行呀!”
栗光英一听到这个话,就很生气。怎么一上来,话还没说几句,事情还没有完全说清楚,就说不行呢!
她盯着他问:“为什么!他们夫妻关系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不能离婚!”
乔一福痛苦地看着她,非常认真地说:“英子呀,那……那样一来,你朋友那些财产,还有那个公司,可……可能有一大半,要……要被她先生拿走了呀!一大半呀!那……那就太糟了!”
乔一福这句话,又是准无再准地说到栗光英心里。她知道,凤姐最怕的就是这个,最不甘心的也是这个。她的财产,都是她爸爸留给她的呀!
她忍了一口气,说:“一福,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说怎么办?”
乔一福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这可是天大的难题呀!
也是在这个时候,隆街西餐厅的外面,走来一个身材挺拔,容貌帅气的年轻人。他叫葛涛,是本地电视台证券节目的主持人。
他夹着皮包走过来,站在西餐厅窗外向四周张望。姜丽萍约了他在这里碰头,有重要的事,可她到现在还没有来。他心里有点抱怨,这个丽萍,还是做记者的呢,这么不遵守时间。
他转向西餐厅的大玻璃窗,细心整理自己光滑整齐的头发和挺括的西装。他是一个非常注意仪表的电视节目主持人,这是他的习惯。
这时,他就透过光洁明亮的大玻璃窗,看见他从前的女朋友栗光英,正和一个男人坐在餐厅里。他特别注意到,栗光英和那个其貌不扬的小男人,是目不转睛地互相看着,很深情的样子。他不由沉下了脸,非常生气地瞪着他们,特别是瞪着栗光英。
他有一种让他很心痛的感觉。美丽的英子自从和他分手后,似乎就有破罐破摔的倾向。她现在竟然和一个这样委琐的小男人在一起吃饭,还那么深情注视。英子虽然和他分手了,但这种情景还是让心里冒火。
正在这时,他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凤姐俞凤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