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踏过屋檐,越过树梢,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到了大街上。只见此刻街上还是灯火辉煌,犹如白昼,三三两两的男人结伴而行,隐约可听见女子的含媚带嗔的招揽声,竟是到了秦楼楚馆之地。只见燕千手身影一闪,进了前面的春意楼,纪慕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纪慕进来,一股粉墨之味扑鼻而来,春意楼里灯烛辉煌,上下相照,楼上楼下摆满了珍奇的花草,墙上挂满了名人佳作。果真一片春意盎然。他环顾四周,哪里还有燕千手的身影?只见一楼大厅中间摆着方形大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说些什么,周围有十多张小桌旁坐满了文人骚客和一些颇有见地的女子凝神静听。
原来这是一家艺馆。很多才子佳人都喜好来这种地方,女中不乏有琴棋书画、音律舞蹈样样皆通之人,她们在这里可以展现自己的才华,从而才名远播,提高自己的身价和社会地位;男中不缺通晓治国韬略、文采卓然之辈,这些人来到这里多谈时事,分析时局,言心中所想,自己的建议若是被为政者采纳,从而入步仕途。
纪慕正要上二楼查找燕千手的下落,却听见几人侃侃而谈,内容涉及到自己,便在一棵花树旁站定。
“听说纪渊老元帅的独孙纪慕在赶往边关的途中被杀,此时军中群龙无首,几大将军各自为阵,真是外忧未除,内讧又起!哎。”那书生叹口气道。
“现在朝中王丞相主张徐庆饶为元帅,天下皆知,王敬廉和徐家可是姻亲。徐庆饶虽有战功,可做统帅不足矣!”一位文士装扮的人说道。
“若我没有看错,二位可是骆言和梅念攸?”一个清润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只见踱步而来的是一个长身玉立、天姿秀出的翩翩公子,如玉的脸上眉如墨画,一双皓月星眸清光潋滟,桃色薄唇微微含笑,长发飘逸,一身白衣竟让他传出了七分谪仙的味道,濯濯如春月柳,肃肃如松下风。“不知二位认为谁才有资格做这三军统帅?”
众人都看呆了,还有谁会回答。
“阁下是?”骆言首先回过神来问道。
“在下宁彧(yu四声)非。”白衣公子道,朝众文士微微一揖。
爽朗清举,雍容闲雅,骆言心下赞道,朝宁彧非点点头,道:“纵观现在军中各大将领,他们威名在外,战功赫赫,但都有不足之处。项城贵在勇猛却无大谋;陆彦豪虽用兵谨慎,关键时候却不敢出奇兵;徐庆饶虽算是个有手腕的,但为人心狠手辣骄傲自负;陈皓和夏青又新将,没有作战经验。纪墨岩和纪墨林嘛,虽能独当一面,却缺乏些气度。其他将领麾下的将军也还不够资格,只有纪渊父子这几十年来做统帅时,众将归心,万军一志,从未有过败绩,可惜到了纪慕这一代…”
宁彧非微微颔首,笑道:“军中虽无合适人选,此刻厅内倒有一人。”
“是谁?”众人疑惑,纷纷你看我我看你。
宁彧非挥袖一指:“他——”
众人顿时向那人看去,只见大厅花树旁站着一个相貌普通的青衣少年,他此刻也正向他们看来,只那一眼,眸子里流光溢彩,众人好像被摄了去。
宁彧非走上前去,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纪慕看也不看他,轻声道:“乡下贱名,恐污尊耳,不值一提。”说罢便绕过宁彧非,向二楼行去。
宁彧非转过身盯着纪慕的背影朗声道:“步履轻盈,下盘沉稳,乃习武之人。性格沉稳,不惊不燥,有将帅之风。虽着布衣,乃出名门,难道阁下不想为国尽忠吗?”
“今日来此,另有要事;他日若是了却私事,再行报国之举。”纪慕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宁彧非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纪慕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对骆言和梅念攸道:“不知非可有幸请二位小酌一杯?”
二人早就被宁彧非风采折服,欣然答应了。
再说纪慕上了二楼,寻遍了也没见燕千手的身影,忽闻一厢房内琴音渐起,潾潾淙淙,潺缓婉转兮同流水;袅袅绵绵,悠扬飘忽兮似浮云。纪慕不由自主走近厢房,却听屋内一女声娓娓说道:“既然来了,公子何不进来?”
纪慕本就没有隐瞒之意,遂推门而入,只见屋内装饰平常,桌旁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一双青葱玉手正熟挑慢捻着琴弦。
“姑娘的琴音真是人间罕有,在下被吸引才顿足门外,未有他意,失礼失礼。”纪慕作揖道。
“公子无须多礼。公子刚才在一楼所说的话我已听见,公子来此地并为施展自己,难道是来寻人的吗?”琴音顿止,女子眼帘微抬,好一双翦水秋瞳!面若春花,皎如秋月,风髻雾鬓,窈窕万方。
“姑娘真是蕙质兰心。不知姑娘可有见过此人?”纪慕拿出一张画像,画上的人正是燕千手。原来纪慕曾经闯荡江湖时曾见过燕千手,前几日便画了他的像以便日后需要,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那女子袅袅走来,仔细看了看,略一思索道:“刚才似乎见过,他好像进了玉竹厢。”
“在下恕不相陪,有缘再聚。”纪慕匆匆告辞。
“公子慢走,楼梯口左手数第一个便是玉竹厢。”
“多谢姑娘。”
纪慕在玉竹厢门前站定,屏气凝神,在寻常人听来毫无动静的玉竹厢,此时在纪慕听来,却是听到了如斯对话:
“名单你拿到了?”
“只拿到了钥匙,本来取名单也易如反掌,只是最近李潜今的家中来了一位神秘少年,我查不到此人底细。他轻功和我不相上下,要不是你们接应,我可能就被他抓住了。”
“可是刚才楼下那少年?”有一人问道。
“应该就是他。”
“你怎么会招惹这种人。唉,后日就是约定的时间,若是再拿不到名单,恐怕大人会发怒,到时候我们青云山庄怕是不保!”
“那个老匹夫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就跟他撕破脸。”
“现在还不是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我们受制于人,先帮他做完了这件事,以后就不相往来。”
“师傅,待徒儿明晚再去一次。”
“嗯,一切就交给你了。切记不要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纪慕正要出门,便被一人迎面撞个正着,只听那人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纪慕抬头一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不正是吴波?
只听吴波朝二楼大喊:“戚神医,快救救拙荆…”
四周众人议论纷纷:“瞧,他又来了,每月来一次,也不知道他老婆得的是什么病?”
“是啊,每月戚神医一来给盛楼主看病,他也能跟着沾沾光…”
“倒是个常情的人…”
纪慕站在门前听着众人议论,吴波竟然有家室?而且对他的妻子如此厚爱?真是让人不敢置信。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对别人却是多么的心狠手辣?他在江湖上以狠绝出名,否则这水上追魂的称号又是如何而来?纪慕摇了摇头,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