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虽然结束,但余波未了。
花荣全力施为的一箭救下了李逵,宋江随后赶到,身后跟着的还有梁山第一号军师吴用吴学究。
朱仝的关刀还在地上,他整个人此时终于从刚刚的疯魔状态恢复过来,但整张脸已爬满了泪水。
柴遇转过头,将目光越过人群,投向随之而来的梁山第一把交椅山东呼保义宋江和号称智多星的梁山第一智者吴用。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穿越以来第三次见到宋江和吴用了,但之前两次他都碍于现场气氛,没能好好地观察下两人。
这会,两人由远及近地朝事发现场走来,宋江是一通小碎步,看上去几近于小跑,而吴用则是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后跟着,这正好给了围观的柴遇一个绝好的机会,细细端详。
但见眼前的宋江年不过三旬,身躯不过六尺,额阔顶平,天庭饱满,长着一对丹凤眼,唇方口正,两只耳垂长得有些可怕,走动时有若狼形,柴遇脑中没来由地闪出一个刘备的形象。
此时他蹙着眉头,神色颇为忧虑,柴遇多少能理解一点他的心情,毕竟无论是李逵还是朱仝,都是宋江的绝对心腹,两人的矛盾自产生后就一直没有化解,今天这个局面,让宋江左右为难。
随之而来的吴用,则是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头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身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间系着一条茶褐銮带,那把从不离身的羽扇垂在手底下,此时的他脸色铁青,可见李逵和朱仝决斗的事让他有些难堪。
这并不难理解,当初若不是他出的馊主意,朱仝也不会怨恨李逵,今日之事,吴用起码有一大半的责任。
朱仝看到两人向着这边走来,微微嚅动了一下嘴,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他捡起地上躺着的九龙回旋刀,就要往回走。宋江突然高叫一声:“铁牛向来无礼,若是得罪了兄弟,还望看在三郎的面上,饶过他一次,如何?”
铁牛是李逵的小名,宋江喜欢这样叫他以示亲近,三郎是宋江自己的称呼,他在家中排行第三。自称三郎则是提醒朱仝,两人曾经在一起郓城县衙共事,彼此曾亲如手足,远非其他人科比。
哪知朱仝无意念旧,背过身低头说道:“大哥。朱仝已经无颜留在山上,这辈子某和李逵不死不休。有他没我。”
李逵这个人让他感到恶心。
柴遇此时正好站在朱仝对面,朱仝抬起头时两人眼神正好交汇,柴遇投去一个理解的眼神,朱仝心下感激,点头致意。
朱仝不肯正脸见宋江,这让后者有些尴尬,吴用此刻已然赶到,此事因他而起,他也有些后悔,叫住朱仝劝道:“朱仝兄弟,这事铁牛做得差了,兄弟没有隔夜的仇,何必怄气!”
吴用是何等人,自然不会承认杀小衙内赚朱仝上山这事是自己拿的主意。
柴遇见朱仝并不理会吴用,径自往关内走去,仿佛失了魂似地说道:“如果大哥还念朱仝当年救过你一命,就放某家下山吧。”
“美髯公这是说哪里话!不过是兄弟间的一些误会,且留下来,如何?”见朱仝执意要下山,吴用再次出言挽留。
朱仝想到小衙内的死,突然想到当初李逵解释说是军师的主意,这时听吴用还在装傻,不禁大怒:“吴用,莫要在这里装傻,你当我不知道当初你让李逵干的龌龊事么?”
朱仝这么一说,吴用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当然记得当初是他让李逵去砍了小衙内,断了朱仝的后路,但他这都是为了兄弟们能相聚,为了山寨的前途啊。
吴用的嘴唇一直在抖动着,他想辩解几句,但终究难以启齿,只得别过头去。
宋江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进退不得,只得呵斥道:“够了!兄弟间吵几句就拔刀相向,像什么话,朱兄弟,切莫再说要离开那样的气话。明日且我做个和事佬,你们几个吃杯酒,下点肉,把这个结给解了!”
宋江的话似乎不容置疑,说完他便一甩袍子,回山上了,吴用更是脸色煞白地跟着走了,花荣则是跑过去打算安慰一下朱仝,但朱仝没有理会。
“遇哥儿,朱仝他不会真的下山吧?”阮小七见两个打架的当事人走了,连拉架、劝架的人也都走了,才拍拍柴遇的肩膀问道。
柴遇苦笑下回道:“怎么会呢!不过都是气话,喝几碗酒睡一宿就没事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柴遇的直觉告诉他,明天日出之后梁山上就再也见不到那个被称为美髯公的好汉了。
阮小七听柴遇这么说,长吁了一口气,道:“也是!兄弟们平常也多有打架的,哪会说走就走。”突然,小七想到之前柴遇说要找他去喝酒的,便搓着手向柴遇道,“遇哥儿,你可是说好今日要请我喝酒的,不许耍赖!”
“有这回事?”柴遇装傻道,“今日看到两位哥哥伤了情分,我有些不舒服。这样吧,喝酒的事先记在账上,下次一并请了,可好?”
阮小七盯着柴遇看了一会,确认他确实是脸有忧色,才悻悻地作罢了。
……
午夜过后,好汉们大多都鼾声大起,但与整个梁山的虫鸣比起来,这样的声音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淡淡的月色下,柴遇一个人守在断金亭外,此刻显得有些焦虑:怎么会呢?难道是我猜错了?朱仝日间说的话不可能只是气话!
正当柴遇怀疑自己的判断之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他有些释然的一笑:如果还是要走!
“柴将军,这么晚了还在断金亭,这是要等什么人么?”
来人竟是朱武,这不是他今晚要等的人。
惊讶之色一闪而逝,柴遇转过身朝朱武施了一个礼,盯着对方看了一会,道:“难道朱军师不是来等人么?”
朱武会心一笑道:“且看看柴将军等的人,是否也是朱武等的人。”他这时转过身子,右手食指朝来路方向移过去,道,“看,那人来了!”
柴遇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淡淡月色下有一人背着包袱,提了一柄长形关刀,一把浓密的长髯随风吹起一个角度,正缓缓地朝断金亭走来。
一表堂堂神鬼怕,形容凛凛威风逞,面如金枣色通红,云长再世美髯公。来人正是当年的郓城县兵马渡头,梁山第十二把交椅,山寨马军八骠骑兼八先锋使之一,天满星美髯公朱仝。
“都头,朱武和柴将军在此恭候多时了。”朱武先柴遇一步在亭外截住朱仝。
朱仝见到亭外闪出两人,先是有些吃惊,担心这是宋江和吴用算准了他要下山,专门派人在这里截他。但他听朱武用旧日称呼唤他,不过一瞬,但转念便明白过来,对方既是如此称呼他,自然是默认了自己的下山之举。
他朝两人抱个拳,低声道:“有劳两位兄弟了,想不到某家会是第一个离开山寨之人,而前来送行的不是雷横兄弟,也不是公明哥哥,而是两位。”
这话若是换两人听到,定是被认为极无礼的,毕竟我们好心好意来给你送行,你却说“我本来以为来送行的会是某某和某某某,但来的却是你们两个”,这期间关系亲疏,一目了然。
但朱武和柴遇听到此话,先是对望一眼,双方都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一丝怜悯。
山寨里真正被逼上梁山的人其实并不多,大多本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无所谓逼不逼,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寨子继续劫掠。但也有那么几个人,不是官府中人,就是地方大户,本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却最后被迫上了山寨。
除了为大家所熟知的林冲、卢俊义等人,朱仝也算一个。
如今,他又被自己的道义逼得不得不下梁山,因此在柴遇听来,朱仝的这番话似乎别有心声,他和朱仝谈不上太深的交情,但他应该是梁山上最能理解他的一个,首先问道:“都头,下山后打算去哪儿落脚?”
这个问题很现实,梁山家大业大,方圆百里内大大小小的山寨大多被梁山兼并,朱仝又是官府的通缉犯,离了梁山,真正是有国难投,有家难回。
朱仝看柴遇和朱武一脸关切的样子,心下感动,当即振作道:“天大地大,总得给个朱仝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朱武此时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道:“都头果然豁达,朱武不才,想给都头指一个绝好的去处。”
柴遇见朱武果然有备而来,只是不知他为何对此事这般热络,之前也没听说朱武和朱仝有啥特别的交情呀?他见朱仝没有反应,有心听听朱武说的这个地方,便遇水搭桥地接道:“哦?柴某倒想听听朱军师的这个绝好去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两人一唱一和,倒像是在唱双簧。朱仝这时心情稍舒,更不好驳了对方好意,提振精神,道:“军师且说说看,若是个能安身的去处,倒省的朱某四处找寻了。”
朱武嘿嘿一笑,道:“便是当年朱某的老巢,少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