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对风荷院的小厨房已经有些熟悉,梅糕是她在闵家的时候就做熟了手的,这会着意要帮着牧碧微讨得高太后与温太妃的欢心,更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挽袂几人见她昨儿才给牧碧微做了一屉梅糕品尝,蒸的差了些的几屉甚至还给了他们,忽然间又忙碌了起来,都悄悄去问了守门的吕良,得知并没有人告诉说姬深要过来,心下不免奇怪。
挽袂却被牧碧微叫进了内室伺候梳洗,因阿善的到来,这三日牧碧微都没要她近身伺候,挽袂又担心平乐宫里笑人那件事情牧碧微到底什么时候发作出来,如今乍被叫过来与牧碧微独处,说不出的战战兢兢。
只是牧碧微已经晓得她对自己心怀惧意,见状也没多想,只吩咐道:“替我梳个堕马髻,钗环不必过于繁复。”
挽袂不敢多问,照着牧碧微的话替她梳好了发髻,又择了几支简素的玉簪并绢花戴了,再开箱子更衣,如此收拾好了,阿善那边恰恰装了食盒亲自提过来,打量了一眼牧碧微的装束,微微颔首道:“这样子很好。”
牧碧微道:“食盒先放在这几上,你也去更衣罢。”这句话却是对着挽袂说的,挽袂见她一副还有话要和阿善说的样子,不敢多问,只得忐忑回了自己屋子去换出门的装束。
这边阿善也抚平了鬓发,又换了身衣裙,牧碧微打量着她精明能干的模样笑着道:“一会去甘泉宫太后是不是喜欢我还未可知,但见着了阿善你定然是不会讨厌的。”
阿善低头系好了香囊等物,起身道:“可是奴婢与太后身边的人有些像?”
“那位莫作司的神态与阿善差不多,都是精明能干又规矩十足的模样。”牧碧微哂道,“若不是挽袂才被打掉了些傲气,我还不敢带她去呢!”
“其实按奴婢来说,这一回也未必要带她过去。”阿善道,“这一回女郎过去有所求,又何必多她这么一件事?”
牧碧微摇了摇头道:“前几日欧阳氏被降了位份,因为她被降位的名义是言语无状导致姜顺华以有孕之身气晕!如今孙贵嫔有了身子,太后若是立刻就将欧阳氏升回去,那么等于是打了姜顺华的脸,孙贵嫔叫太后看着不顺眼,从前是宠爱,如今又添了身孕这一重,这会宫里除了姜顺华之外再无第三人有孕,万一这两位都诞下了子嗣,太后还指望姜顺华所出的能够压一压孙贵嫔呢,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姜顺华没脸?这件事情虽然是陛下直接处置的,可我在其中做的手脚,太后纵然不晓得,多少也有些猜疑,索性借着挽袂并葛诺先前与欧阳氏宫里人的过节说开了,也好叫太后放下心来……我到底不及欧阳氏与太后亲近的,若再存了疑惑,如今反而是对自己不好呢。”
她又道,“况且我这风荷院里统共就这么四个人,虽然因孙贵嫔有孕,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没心思计较你的入宫,然而我既然去求见太后,太后又怎么会不想起?挽衣年纪又明显是小的那个,太后纵然不知道我这边四个人里原本以谁为首,看她年纪也决计不是院子里头主事的,到那时候必定以为我为了你故意打压方贤人派来的人!方贤人不得陛下喜欢,似乎也是太后安排过来的,这样又岂是取信太后之道?”
阿善仔细想了一想,道:“奴婢这两日观挽袂不像个聪明的。”
“她若是个聪明的咱们就该头疼了。”牧碧微道,“就这么一个,我还是反复敲打呢!你瞧见她这两日失魂落魄的模样了么?我猜她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只是觉得她是个好控制的,也还能调教调教,反正我这儿一时添不得新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累着你一个人。”
“女郎说了早先她并葛诺与欧阳氏身边人结怨的经过,奴婢以为这挽袂纵然不是左昭仪那一派布下来的闲棋,那也是落在有心人眼里过的,不然怎的偏偏她到了女郎身边来?”阿善沉吟了下,道,“欧阳氏为难女郎是因为何氏从中撺掇挑唆,但奴婢想着,早先这挽袂与葛诺尝因为得罪了欧阳氏的身边人,又是欧阳氏亲自吩咐内司修理过的人,那么欧阳氏对她定然是有了心结在前的,固然欧阳氏出身大家,等闲之事上头还不至于似那唐隆徽一样放下了身段公然亲自去与比自己低微许多的人为难,然而若是晓得她是女郎身边人,恐怕便是没有何氏挑唆,对女郎也有几分不待见。”
牧碧微眯起了眼:“欧阳氏乃是太后甥女,又是这宫里出身高贵的妃子里头仅次于左昭仪的,阿善你看到了么?我还没弄清楚这宫里的分帮结派前,就有人想推着我远离左昭仪这一派呢!”
“若无左右丞相掺合,原本女郎应该是封妃册嫔的,那样的话伺候的人手自然是从内司那边调,怎么也调不了冀阙的宫人。”阿善道,“而女郎被赐居这风荷院又被派了那四个伺候的人,不过是短短不到半日光景,听说他们都是方贤人派过来的,方贤人乃是太后的人,原本有孙贵嫔盛宠在前,太后本不会对女郎太过不喜,当然女郎这回进宫,前朝意见很大,尤其是左右丞相,太后为社稷考虑,自然不免对女郎有所迁怒,然而以太后的身份,还犯不着在女郎身边人上头做手脚。”
牧碧微那会才进宫,又是顶着父兄之罪的名头,连个妃嫔位份都没弄到,就算不知后来能否得宠,高太后也不会将一个小小女官放在眼里的,况且又有孙贵嫔、唐隆徽这一干阻挡曲氏为后的人在,高太后手底下的人自然有更重要的地方派,又哪有功夫分到一个青衣身边的道理?
再说看挽袂的模样也实在不像那等聪明的可以做间的主儿。
“欧阳氏无故与我为难可不就是何氏把她请到了平乐宫的?”牧碧微抿了抿嘴,笑着道,“看来到底是咱们小觑了这位容华娘娘!虽然到这会她才搬出平乐宫做一宫主位,可手却伸的不短!连冀阙这边也能说上些话呢!”
两人正商议着,挽袂却已经换了衣裙过来了,看了眼她怯生生的模样,牧碧微有些不满,蹙眉道:“你的例钱又不归我发!”
挽袂一愣,只听牧碧微继续道:“便是少了又在我跟前摆着模样做什么?”
“奴婢不敢!”挽袂赶紧请罪。
“一会要去甘泉宫与太后、太妃谢恩,你这样委委屈屈的,莫非是要告诉太后与太妃我为难了你不成?”牧碧微冷着脸道。
挽袂心道,你何尝没有委屈我来着?若不然当我高兴这样整天愁眉苦脸吗?
只是她对牧碧微已存了畏惧之心,如今又加了一个虽然还没见过手段,可看着气势就不弱的阿善姑姑,这样的话自然是怎么也不敢说出来的,小心翼翼的道:“许是奴婢昨儿个没睡好,因此这会精神差了些,还望青衣宽恕!”她如今可没心思去争牧碧微身边的地位了,毕竟笑人说的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欧阳氏的惩罚都下去了,若是因着自己禀告迟延叫牧碧微有所悔恨,还不知道被怎么处置呢!这会她只想着速速离的远点最好被忘记才好。
因而也不怕说自己精神不好,让牧碧微改带挽衣出门……而且甘泉宫那是什么地方?牧青衣又不是左昭仪,闻说上回有姬深在,太后也很是给了她脸色看呢,牧氏尚且如此,她一个宫人倘若被迁怒那就更不妙了!
牧碧微听了她这么回答,对阿善笑道:“这话若是你听了会怎么想?”
阿善毫不含糊道:“女郎明鉴,先不说女郎这儿并没有太多粗活,奴婢才进宫来,又怎么敢随意支使起宫里的人?有些什么活计向来都是自己做了的,挽袂睡不好,可与奴婢没关系!”
“善姑姑误会了,奴婢并没有那个意思!”挽袂早知道这阿善不好惹,却不想她与牧碧微联手这样难对付,赶紧解释。
牧碧微看了眼屋角铜漏,算了下时辰也懒得与她在这会计较,径自一指自己妆台:“那边那盒胭脂赏了你,给你半柱香的功夫收拾出精神来,半柱香后你若还是要存心丢我脸,我叫你以后都丢不成!”
阿善在旁笑着道:“这宫里的宫人到底与咱们家里不一样,奴婢记得先前牧家继夫人陪嫁的一个小娘子,也是个泼辣厉害的,那回女郎着她三分之一柱香里收拾好了,结果才四分之一柱香呢就光光鲜鲜的出了门,不过今儿到底是要去见太后与太妃,下些功夫也是对的。”
这话听得挽袂心里头七上八下,她不敢多想,低着头道:“奴婢谢青衣赏赐!”拿了胭脂也不敢在牧碧微的内室梳洗,匆匆的出门去了。
“女郎既然打算要留这挽袂下来用,如今瞧她被恐吓的倒是把个奴婢应有的惧主之心养出来了。”等挽袂走后,阿善便笑着对牧碧微道,“只是一件,如今女郎身边人少,单奴婢一个跟着到底不成话,那一个挽衣的年纪到底小了些,不及这个挽袂用处多,到底大宫女该有大宫女的气度,不然过些日子女郎若是晋了位……届时便是能够添人,到底初来乍到难以趁手,况且到那时候来的人怕也是不简单的,接下来还是要教一教这挽袂的进退之度才是!”
“我就是等着你来教导。”牧碧微也不讳言,道,“她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才来之时见我与顾长福说话柔柔弱弱的便当我好欺负,后来也才跪了一会碎瓷就乖了下来,骨气不足而懦弱有余,才与我处了几日光景,那次平乐宫就肯脱了披风与我穿,再加上左昭仪当初准了她与葛诺一起进冀阙,居然傻到了当着我的面不断夸奖曲氏,连我故意说曲氏不好都还要帮着争辩……这是个好哄的,我倒不怕哄不了她向着我,只是却担心她那点儿脑子,若是做了近身之人,将来遇见个聪明些的,趁咱们疏忽的时候把她套了个底儿,岂不是叫咱们平白的栽了?”
阿善听了也觉得有些失望:“才跪了一回瓷片就乖了?这性子确实过于绵软了些!早先继夫人唆使的那几个小蹄子哪个不是被女郎收拾过两三回,甚至还打死打残了几个才晓得女郎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东西可以小觑的?若这挽袂乃是对头身边之人倒是好了,要近身伺候女郎的确还得再看看。”
“形势急啊!”牧碧微叹道,“不成想孙贵嫔在这眼节骨上有身孕,这样的机会若是放过实在太没天理,这会还不晓得事情能不能成,但我想着多半问题不大的,只是我可不想太后一面抬举我一面又要指个人过来近身伺候,这近身伺候的人还是先占了届时推脱或者架空都有些余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