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后当时竟然会准许曲家下手?”牧碧微回忆着自己当时问过温太妃有关谈美人身孕之事,温太妃虽然没有明说却一再要自己不要多手……高太后当时如果不是知道谈美人不可能生下什么皇子来,怎么可能那么笃定的让小何世妇到了日子再生?
无嫡立长……哪怕如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这样生于同一日,西平也是名正言顺的长女!即使真正论起来,新泰才是先被怀上的那一个,但既然她出世晚于西平,那么姬深的长女就始终是西平!
长子这个名份,可是涉及到立储的大事。无论哪个朝代都不乏一批死忠于周制的老臣拥护着长子的。
太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假如谈美人不能生下皇子的消息只有温太妃知道、而高太后不知道的话,小何世妇定然是早早就被灌下催产药,必要压着谈美人的产期生产了。
“若太后听到的消息是谈美人不过怀了个公主自然就会相信了。”何氏不屑的道,“太后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陛下膝下没有一子半女的时候,西平公主也好,新泰公主也罢,她不喜欢姜氏不喜欢孙氏也不喜欢你我,但看着公主们总是喜欢的,自从皇长子降世之后,公主们也是立刻失了宠……太后这样的人心目中,儿子孙子才是金尊玉贵,女儿或许也是珍贵的,孙女究竟要差上一层,反正孙女又不是她生的!当时都有两位公主了,眼看着又要有皇孙,一个没出世的孙女,生母也是她看不上眼的,她为什么要稀罕?你看安平王疼的如珠如宝的那个庶女太后许她进宫过吗?当然了在太后眼里妃嫔么那都不是人了!”
牧碧微沉吟道:“这个消息若是寻常人说出来,究竟陛下当时无子呢,之前孙氏所请的那些太医又全说是皇子,太后会那么相信吗?”
何氏一怔,随即道:“你是说任太医……”
“太后在宫里最信任的人应该是两个,温太妃和任太医,但以我对温太妃的了解,太妃绝对不肯这样和太后肯定的!”牧碧微慢慢转着腕上镯子,若有所思道,“可任太医的话……那时候武英郡夫人又不在,步氏这些人都还没进宫,苏家还在营州逍遥过日子呢,任太医……他为什么要骗太后?”
“或许谈美人当真只怀了一个公主?”何氏猜测着道,“只是之前连孙氏怀了新泰公主也被去母留女差点送了命,将她吓坏了,所以连公主也不敢生?”
牧碧微沉吟道:“孙氏之前不是请过太医为谈美人诊脉吗?那时候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
何氏道:“你真当我投靠了她,她就什么事都告诉我吗?”她笑了起来,“谈美人有孕且是个皇子的消息她还是再三确认了才告诉我的,无非是为了叫我死心塌地的帮着她罢了!”
“那些太医你也没见过?脉案就更不知道了?”牧碧微问。
何氏想了想道:“就算都不知道也不打紧……你如今想的就是如果不是武英郡夫人的指使,任太医为什么要骗太后?也就是说任太医也未必就是忠诚于武英郡夫人,恐怕还是忠诚于其他人吗?只是这件事情……当时看着是曲家得手了,但现在你看这难道不正是曲家的一大把柄?”
牧碧微被她提醒,吃了一惊:“任太医……”
“他真正的主子,当年的高家嫡长女如今的武英郡夫人恐怕也是个幌子呢!”何氏抿嘴一笑,道,“恐怕,是武英郡公本人才对吧?除了曾经将威烈侯活活气死、因此与曲家结下了大仇的苏家之外,是谁这样未雨绸缪、费尽心机的抓着曲家的把柄呢?”
“若任太医的主子是武英郡公……”牧碧微缓缓的道,“那么谈美人的事情也未必一定是曲家做的呢!你想宫里谁不知道任太医是太后的人?如果任太医私下里设法与谈美人联络上了,自称奉了太后之命救她,那么任太医给什么,谈美人会不喝?毕竟太后可没有要弄死怀孕宫嫔的理由!”
何氏吐了口气,神色慎重起来:“好个营州苏家!”
“任太医可是高家的家生子出身啊!照理说家生子该是下仆里头最忠心的了。”牧碧微若有所思道,“何况高家待他可不薄!论底蕴,苏家可是不如高家的,利诱实在不太可能,但威逼的话……他有高家做靠山,能怕什么呢?”
何氏苦笑着道:“你如今还有心思想这个?宫里,都要换天了!”
任太医只用了两日光景,就查到了凶手。
让牧碧微大吃一惊的是……被五花大绑压跪在殿下的,赫然正是她的贴身大宫女挽袂、并澄练殿总领内侍葛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挽袂和葛诺既然是牧碧微多年来的近侍,在宫里认识他们的人当然也不会少,殿下窃窃私语之余,姬深也是吃了一惊。
“回陛下,此事却还要雷大监来说明。”任太医面色如常,淡淡的拱手道,说完了这句话,他便退到一旁不再作声了。
雷墨在众人注视下从旁下殿,先郑重行了一礼,才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道:“陛下,说起来这次能够查清真相,与岑监不无关系!”说着,他也不等旁人发问,径自看向了牧碧微,“奴婢斗胆问贵姬娘娘一句,当初娘娘在御泉行宫里发现身孕,因为担心路途颠簸故此在行宫待产……中间,可是也遇见过有人在娘娘喝的水里放进害过谈美人、这次害了夏氏的那种虫豸?只是因为宫里出了谈美人这么件事,加上娘娘孕中口味变化,这才没有被害?”
这件事情牧碧微因为内中的真相一直不许宫人声张,现在反正姬恊生产的月份也能够对上,略作犹豫就点头道:“不错!”
她这么一点头,众人都是哗然!连姬深也诧异的问:“微娘,这样的大事为何你从来都没有提过?”
“陛下,当时妾身知道后害怕极了,只是一时间也回不得宫,若是告诉了陛下,恐怕陛下和太后也要担心,当时宫里先右昭仪也是怀着孕的,如此陛下和太后两边挂心,岂不是妾身之过?”牧碧微低下头,依依的道,“妾身自进宫以来常蒙陛下隆恩,不能回报,也只能尽量少叫陛下为妾身操心了,不然,妾身……妾身心里……”
右娥英恰到好处的接话,打断了姬深与牧碧微的你侬我侬,她轻轻一笑,仿佛是自顾自的道:“牧贵姬一向就是个体贴的人,只不过究竟是体贴呢,还是另有缘故呢?”
虽然晓得右娥英这话多半是为了接下来指证左昭仪做准备的,牧碧微还是用力握了一下拳平复心情,才一脸茫然的抬头问:“妾身的确是这么想的啊!”
右娥英扬了扬下颔,雷墨便继续道:“这件事情虽然贵姬娘娘贤德,吩咐众侍不得叫陛下、叫太后操心,然而当时行宫里的岑总管却是因此大受惊吓的,所以就特别留意了一下……据岑监所言,当时娘娘携众侍住在旖樱台,一应饮食,除了水以外,都是经他之手送入,因为涉及到皇嗣,更何况贵姬娘娘当时也已经是光猷,岑监不敢有丝毫怠慢,所有食材都是再三检查,又请其时侍奉娘娘安胎的赵太医看过,这才亲自盯着送进去,惟独这水……”
雷墨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被堵住了嘴,竭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的葛诺,“水是葛诺亲自从附近的山峰取的活水,据说当时替娘娘尝膳的成娘子腹涨之后,娘娘也是追查过的,只是信了葛诺一直服侍着娘娘所以才没有太过责怪他,甚至继续留了他伺候……”
姬深变了脸色,轻责牧碧微道:“朕素来就说你太过心慈手软,涉及皇儿和你的安危你怎么也这么糊涂?”
当此之时牧碧微只能掩面请罪道:“是妾身之过。”
右娥英可不想这关键的时候被打岔,当下给何氏丢了个眼色,何氏会意,肃然道:“陛下,如今还是先听雷大监将事情说完罢?”
姬深这才哼了一声,对雷墨道:“继续说!”
“是!”雷墨恭敬的道,“因为中途被察觉了这么一回,接下来贵姬娘娘的水倒是正常了,所以三皇子殿下才能够平平安安的落地……哦不对,一直为娘娘安胎的赵太医和伺候赵太医的原宣室殿内侍王成不是谋害娘娘不成,反被背后之人灭了口吗?”
她这么说时,便有几人悄悄的看向了何氏,何氏安然而坐,面不改色。
姬深自然不会去怀疑何氏,他听到此处已经有点心浮气躁,沉声道:“雷墨,你的意思是,这谋害过微娘与三郎、与如今意图谋害三郎之人乃是同一个?”
“哐啷”一声,粉彩折枝梅花描金盏被含怒砸到殿砖上,摔得几近粉末,姬深的语气森然,带着阴云密布般的压抑与骤雨来临之前的狂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