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抬眼瞥了何氏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原来何姐姐也晓得今儿个云世妇受委屈了?说起来云世妇还当真是冤枉,请了一干同时进宫的姊妹团聚乐和,偏就赶上了人生事,这六宫里谁不知道寒夕是个最没心眼的?这不,本宫也好奇的很呢,杨氏你究竟对寒夕说了什么,把她气得连云世妇的生辰之宴都不顾了,要那样追着你打?”
杨盈灿听了这话,就仿佛一只小兔子似的惊慌失措的抬起了头,因为一直在啜泣的缘故,她嗓子略带着沙哑,连一直遮着脸的袖子都放了下来,就见她一直捂着的那边虽然没有伤痕,却肿得厉害,足见叶寒夕下手之重……她泪落滚滚,哽咽道:“妾身也不晓得哪里得罪了容华娘娘,若是知道,妾身不过是区区的御女,容华却是妃位,妾身哪里敢对容华不敬?”
她说的哀怨凄楚又满含冤屈,只是牧碧微可不同情她,正待再问,不想上首右娥英忽然淡淡的道:“要说这叶氏架子倒是比本宫还要大!打人的是她,闹事的是她,回头呢,这里哭哭啼啼说她的苦主到了这半晌了,替她辩解的乃是宫中位份排第三的贵姬,反而她自己,到这会都没来,莫非是觉得本宫初掌宫事,心中不服,故意不来吗?本宫是不是该将曲姐姐请过来,这样她就过来了?”
牧碧微心中暗急,忙起身替叶寒夕请罪:“右娥英这是哪里的话?右娥英理宫乃是陛下之命,寒夕是小孩子家的性子,这会却是自知今儿个冲动了,所以不敢到右娥英跟前来呢!”
又抿嘴一笑缓和气氛道,“右娥英请想啊,小孩子家家的,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岂不都是避着大人走的吗?”
右娥英这才哼了一声,不说什么了。
又过了片刻,穆辰曦、雪隐、孔月盈、林音灼、金泠都到了,高婕妤与此事无关,不过来也不奇怪,叶寒夕居然还没到,这会连牧碧微都变了脸色,右娥英却反而沉住了气,吩咐众人道:“你们先坐罢,本宫倒也好奇叶容华会害羞到什么时候再过来。”
牧碧微心急如焚,这会又不好再说什么……又过了一盏茶光景,阿善才带着眼眶红红的叶寒夕过来,一进殿,先跪下来请罪,右娥英盯着她半晌都没叫起,只道:“像容华这样害羞的妃子本宫还是头一次见到,牧贵姬帮你说话,道你小孩子家的性子,所以本宫也不追究你来迟之过了。”
牧碧微等人正松了口气,不想右娥英又道:“但本宫觉得小孩子家么记性总是不好的,为了叫你长一长记性,你就跪这儿回话罢!”
如今殿上连御女都有座,叶寒夕这个容华反而要跪着,实在是打脸,只是叶寒夕心思不细,也没觉得什么,她身子也好,觉得跪一会也不是大事,不等牧碧微替她求情就极干脆的答应了。
只是叶寒夕却没想到,阿善是过去劝她过来的,既然一起进来回话,自然一起行礼,她不起来,阿善只能陪着跪……阿善身子向来也好,跪一会也不至于撑不住,但她跪在了叶寒夕身后自然就不方便与牧碧微说话了,牧碧微如今想打听下叶寒夕那边的说法都没机会,只得苦笑了下。
就听上面右娥英问:“既然人都齐了,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也可以说一说了。”
“妾身……”她这么一问,杨氏、叶寒夕都抢着要开口,蒯贤人立刻呵斥道:“这许多人说话叫右娥英来得及听吗?咱们锦瑟殿上可不是那等没规没矩、能够随意喧哗的地方!”
就指了云盏月:“今儿个事情既然发生在淑香殿,自然是先由主人来说明!”
“回右娥英,今儿是妾身的生辰,因自知位份不高,不敢惊动诸位娘娘,只请了一起进宫的姐妹们到淑香殿小聚。”云盏月踏前一步,轻声慢语的说道,“原本聚着好端端的,中间孔御女不小心将妾身跟前的菜肴打翻,妾身便向大家告罪,进内室更衣,妾身更衣也不用多少辰光,但出来之后……就见闹开了。”
她话音才落,就听孔月盈出列禀告道:“右娥英,云世妇这话偏心太过,妾身却是不服的。”
右娥英懒洋洋的道:“你说她偏心,自然是要帮杨氏说话了?也是,你是杨氏的表姐呢!”
孔月盈忙分辩道:“妾身并没有……”
“罢了。”右娥英漫不经心的道,“左右每个人都要问到的,你既然想抢着说,那就说罢。”
孔月盈被她这么一打岔,到底顿了顿才继续道:“回右娥英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妾身不慎翻了菜肴到云世妇的裙子上后,虽然云世妇说不打紧,独自去换就好了,妾身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就留意着云世妇出来的辰光,但云世妇才进内室……叶容华忽然就追着妾身的表妹打了起来!容华娘娘位份高贵,何况武将之女、生长边塞,力气也大,妾身这些人怎么拉得住她呢?也不敢拉,就只能指望与容华交好的云世妇出来劝说了,所以妾身们是一直看着的,云世妇出来的时候,正是妾身表妹被打的最多的时候,可云世妇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闹开了,即使妾身和表妹都只是区区的御女,世妇也太偏心了些!”
右娥英懒洋洋的吩咐:“其他人呢?”
因为何氏带着杨御女先到,已经说过了,蒯贤人就挨个叫穆世妇等人上来说明,几人或吞吞吐吐或含糊其辞,毕竟杨氏也好叶氏也罢,两边都有靠山不说,还就在场,谁都怕得罪了其中一方,但大致经过也勾勒了出来……却和云盏月所言一般无二,如今争执的重点自然就是杨御女附在叶寒夕耳边到底说了什么。
右娥英这么问叶寒夕的时候,叶寒夕只是红着眼眶死活不肯说,阿善苦笑着道:“不敢瞒右娥英,奴婢奉了贵姬娘娘之命去请容华娘娘时,容华娘娘这一路上都没肯透露半个字……”
“那么杨氏你来说吧。”右娥英不置可否的道。
杨氏珠泪盈盈,起身时甚至还晃了一晃,行礼后方道:“妾身只是说了句私下里的话,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容华娘娘啊!”
“究竟有没有得罪人,不是你来说的。”右娥英淡淡的道,“是什么话?”
杨氏怯生生的道:“妾身……妾身说……”她期期艾艾的,一边说一边向叶寒夕看去,却见叶寒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直了身子,正瞪大眼睛瞪着她,杨氏就作出被吓住的模样,嗫喏着不敢说下去。
右娥英就不高兴起来,冷冷扫了眼叶寒夕:“怎么在本宫这儿你这容华的威风比一贵姬一宣徽还有本宫这右娥英都大吗?”
叶寒夕用力捏了捏拳,面上就渐渐透露出来绯红之色,顿了一顿才道:“妾身不敢,但……”
“妾身……还是……算了!”就见杨氏嘴角勾了一下,随即飞快的换成了愁苦无助之色,带着哽咽看向了何氏,依依道,“妾身方才气不过,所以才会求了宣徽娘娘做主,如今想想,妾身位份本来就远不及容华娘娘,即使没什么恶意,但既然容华娘娘听着是不好,也总是妾身的过错……”
她这话才说到一半,牧碧微就不客气的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可见今儿个没没白到锦瑟殿来一趟!既然晓得自己位份低,就该明白说话之前当再三的思想,免得使高位者误解,到头来自然就是你的不是!说起来你虽然只是一个区区的御女,身边也不是没有服侍你的人!难道这些宫人说了不中你听但没有恶意的话你就一点都不责怪吗?看你生得也是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听说和孔氏都是知道诗书的罢?怎么一个比一个笨!这样简单的理儿竟要闹得大动干戈才能够明白!”
牧碧微虽然看着柔弱,这些年来六宫无不知道她的厉害,她的澄练殿向来就是连右娥英、左昭仪并右昭仪生前都不敢轻视的,如今这样光明正大的呵斥下来,杨氏被骂得脸色纵横交错,色彩斑斓,想哭又不敢,只得浑身发抖的跪在了那里。
何氏见这情况,轻哼了一声,道:“牧妹妹这话说的却是着实偏了点儿!云世妇、方才也说了,今儿个她生辰却没有告诉咱们这些人,只请了位份最高也只是高婕妤……高婕妤还没去,无非是因为她位份也不很高,如今只是嫔,所以就请了同时进宫的人……可见是不按位份,只论缘分的,既然如此,那么宴上想必也是没大小,一视同仁的,不然,岂不是怠慢了咱们吗?”
说着也不等牧碧微回话,就径自问云氏,“本宫说的可是?”
云盏月无奈,只得道:“回宣徽娘娘的话,妾身邀请几位姐妹,入席前的确说过席上不分大小……”
“这不就结了。”何氏一拍手,微笑着道,“若没有云世妇的这番话,今儿个杨氏在席上当然也是会乖巧守礼,做一个御女在容华跟前该做的!当然这事也不能说怪云世妇,毕竟今儿个在淑香殿的也不是她位份最高!若是没有大家同意,尤其是叶容华和穆世妇同意,恐怕这规矩也行不起来……”
孔月盈忙道:“宣徽娘娘说的极是,开席前妾身清楚的记得,云世妇这么说了之后,叶容华是头一个赞成的!穆世妇也说既然是贺云世妇,多礼了反而不够热闹。”
“六宫谁不知道云世妇和叶容华交好呢?”何氏笑容可掬的对众人道,“也是本宫信着牧妹妹,牧妹妹多次说,叶容华是个小孩子脾气,最没心眼的,不然,本宫还要以为云世妇和叶容华这一回是一起兜了个圈子来算计本宫的宫里人……按说呢,叶容华就是念着牧妹妹的份上,也不该这样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