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暗骂姬深公然的重男轻女,又见西平果然露出难过之色,忙拉了她一起进去,见姬深正弯着腰不错眼的看着姬恊,就上前问姬深:“陛下今儿怎的有空过来?妾身记得今儿正是右娥英的生辰呢?”
“她生辰反正晚上过去就成了。”姬深不太在意的说道,“朕趁现在这功夫过来看看三郎……噫,三郎这眉眼长大了定然是三个皇子里头最俊俏的。”他得意的笑了起来,“像朕。”
牧碧微笑容一顿,心想:容貌倒也罢了,若是连性情也像了你,那我跟谁去哭?
一顿之后才转为自然,就含笑道:“陛下春秋正盛,将来还怕没有更俊俏的皇子吗?到时候怕就嫌弃三郎不好了。”
姬深笑着道:“朕的血脉,朕怎会嫌弃?”又道,“你与三郎这回受苦了,奈何事先也没想到居然山崖会崩塌,后来挖掘之前,邺城军那般废物,只顾着挖,竟也没留意查一查谁做的手脚……”他说着笑容渐敛,恨道,“朕膝下子嗣不多,竟有人如此公然的加害,实在用心险恶!若是查了出来,必当重罚!”
“妾身如今与三郎平平安安的见到陛下,又见左昭仪把西平也养得极好,妾身此刻却是什么人都不想罚了。”牧碧微飞个媚眼过去,抿嘴笑道,“不过呢,所谓功赏过罚,这罚的事情既然陛下接了过去,妾身这里可要给人讨一讨赏了!”
姬深道:“朕倒是差点忘了……你宫里的人,这次在行宫里侍奉你的都有功,每人皆赏半年俸禄,留下来的,也给他们两个月例银沾一沾你的喜气,嗯,你宫里人也都各有赏赐……”
他一口气说完了,含笑问牧碧微,“如何?”
“妾身先代长锦宫上上下下谢陛下之恩!”牧碧微脉脉的望着他,嫣然道,“只是陛下只顾惦记着妾身,旁的人就忘记了呢!比如说行宫里头,那些个侍卫固然是尽其职守,但陛下连长锦宫上下都叫他们沾了喜气,行宫里的侍卫怎能不一视同仁?”
说着,她又抿嘴一笑,“还有岑监,这回在行宫里,尤其是赵守义之事,可亏得是岑监……”牧碧微说着说着就渐渐露出了黯然之色,“王成也是可惜了!”
王成的尸体是在山涧里头发现的,因发现时已被野兽啃噬了大半,也不知道是自己摔下去还是被人所害,姬深也知道王成本来和澄练殿关系是不错的,牧碧微这么说,就是认为他是被人所害,未必就和赵守义一起联起来谋害宫妃皇嗣了,姬深觉得自己身边出去的人竟被人收买绝对是件没面子的事,听牧碧微这么说了,心下也有些感慨,道:“固然查不清楚了,但既然微娘怜惜他,朕也着人抚恤了他罢。”
又命赏赐御泉行宫里的人,说到岑平,牧碧微就趁机提道:“往年过去只觉得这岑平是个能办事的人,这一回才觉他才干也是极不错的,如今回了宫来,倒觉得葛诺许多地方不及他了,到底是积年的老人,不过呢,妾身如今也只是个光猷,总不能叫他来领了澄练殿的差使……”
姬深听着就笑了:“这有什么难的?你既然觉得他伺候得周到,也是做了多年监的人,就调他回内司来任职就好,反正内司里也有缺。”
牧碧微嗔道:“到底陛下想的周到,不过陛下还是漏了一个人没赏赐!”
“锦娘和寒夕,朕可是在之前就赏赐了的,连你祖母并大嫂,朕也有所褒奖。”姬深笑着道,“你说朕还漏了谁?”
牧碧微眼波流转,吃吃笑道:“谁?人不就在你跟前提醒着么?”
姬深看了片刻,到底看到西平公主嘟着个嘴,拉着牧碧微的裙摆闷闷的站在一边,一脸受伤难过,他终于反应了过来,笑着蹲下来道:“是极是极,这一回,大娘知道母妃不便,从行宫走时都没怎么闹,回到宫里,也乖乖跟着曲母妃,这么乖的大娘怎么能不赏?”
西平公主到底年纪小,被他哄了一哄,又叫牧碧微捏了把肩,就又扑进姬深怀里重展笑容,又道:“曲母妃也该得赏赐的。”
牧碧微含笑道:“陛下你看,玉桐多懂事,才在华罗殿住了几日就晓得要报答左昭仪了呢!”
姬深一向大方,就欣然道:“大娘开口,朕怎能扫了她的面子?”就叫人补上华罗殿的赏赐。
这么一番闹腾,姬深也有些乏了,被雷墨提醒右娥英还在雍纯宫里等着,就匆匆而去。
等他一走,西平眼眶就红了:“母妃,父皇他不喜欢儿臣了吗?”
牧碧微心中大骂姬深,嘴上忙安慰道:“怎么会?方才你父皇不是还抱着你说怎也不能扫了你的面子?若不是你开口,你曲母妃这份赏赐也难拿到呢!”
“可是从前父皇过来总是先抱一抱儿臣的,如今却先去看三弟弟了。”西平落寞的道,“上回在皇祖母那里也是这样,皇祖母和父皇都只抱了大弟弟和二弟弟,儿臣靠在皇祖母膝上,也因为皇祖母要抱大弟弟叫儿臣让开……还是温祖母抱了抱儿臣!”
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牧碧微心里恨恨的骂着,她先前苦口婆心的引导着西平盼望有弟弟妹妹一起玩耍,便是希望西平不要因为自己有了亲生骨肉感觉被冷落……到底人的精力有限,膝下子女多了,无论是不是亲生的,怜爱总是要分散的。
不想高太后与姬深做得这样明显,牧碧微自己也是女郎,沈太君何尝不是更加重视子孙呢?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送她进宫来换取牧齐和牧碧川脱身了,可平常时候沈太君待牧碧微却也是极尽疼爱,甚至说女郎总要出阁,到人家家里去,对牧碧微更加纵容些……不然后来牧碧微进了宫为什么恨意都对了徐氏去,对祖母仍旧尊敬有加?
真正一碗水端平不可能,可也好歹叫子女之间不至于因为不能平的那些生了怨怼罢?
她定了定神,哄道:“你皇祖母和你父皇不抱你,抱弟弟们却是有缘故的,决计不是你疼你的缘故,玉桐想啊,母妃方才还同你说过,玉桐今年五岁了对不对?”
西平公主委屈的点点头。
“按着皇家的规矩呢,公主到了六岁就要住到凤阳宫里去,并且进入兰蕙馆读书习礼。”牧碧微怜惜的摸着她的头道,“到那时候就不在母妃身边了呢!”
西平想了想就道:“儿臣不想去!”
“可这是规矩呀!”牧碧微和蔼的道,“纵然不去,还是跟在母妃身边,五六岁已经是小大人了呢!是也不是?”
西平公主这会正盼望着长大,听说自己是小大人了,便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道:“是!”
“所以啊,你皇祖母和父皇,也是盼望你明白自己快长大了,要给弟弟妹妹们做榜样,这才不抱你的,从来整日里要人抱的都是小孩子呢,他们还没长大,又还不曾学步,自然是需要人抱的,玉桐小时候,你皇祖母和你父皇,不也是抱你的吗?到了你弟弟们像你现在这么大时,你皇祖母和父皇也不会抱他们了。”牧碧微又是哄又是劝,好歹叫西平转嗔为喜,带着新得的歌青、歌天下去做布老虎了。
等她走了,牧碧微疲惫的叫人斟了茶上来喝,阿善亲自上前给她捶着腿,叹道:“昨儿个晚上才回宫,连轴的拜见太后,又去华罗殿接回西平公主,陛下也来凑热闹,一会,还得去雍纯宫里道贺,亏得是在行宫里头住到满月,如今是出了月子了,不然不累坏了才怪。”
牧碧微喝完一盏茶,笑着道:“你别嫌陛下过来麻烦,又惹了西平委屈,叫我哄了这许久,他不忘记长锦宫,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着,不然你看祈年殿吧,闻说皇二子被太后再三的打压,孙氏委屈的哭了几场,每次陛下要过去,仿佛都是被右娥英拦阻了,还不像我在行宫里生产又被人暗算,陛下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阿善啐道:“那孙氏怎么能和女郎比?”
两人正说话间,外头素绣进来,小声道:“陈世妇、柳御女等人在殿外,说想给娘娘请安并道贺。”
牧碧微还没说话,阿善已经皱眉轻斥道:“没点儿眼色!咱们昨儿个才回来呢!娘娘一路忙到了现在都没停歇,今日又赶上了右娥英生辰,待会少不得要去雍纯宫里道贺,如今合身的衣服都还没挑呢,哪里来的功夫见她们?”
素绣忙道:“是奴婢笨了,善姑姑莫要生气……奴婢这就去打发了她们!”
“等一下。”牧碧微叫住了她,对阿善道,“到底是长锦宫的人,好歹给些面子,见,今儿定然是没空的,你叫她们明后天再来罢!”
素绣抿嘴道:“是!”
等素绣去了,阿善道:“她们这样赶着想见女郎,无非是一来见女郎有了子嗣,赶着奉承,二来就是想着三皇子如今太小,这回春狩,女郎定然是去不了的,却正得陛下爱重之际,对于春狩随驾的人选都是说得上话的,只顾替自己想着却不替娘娘想一想。”
牧碧微笑着道:“位份低了呢限制就是多,只要上头人不如意,怎么看她们都是不顺眼的,咱们昨儿个就回来了的,今儿个她们还不过来觐见,回头咱们忙过了想起来,定然又要怪她们怠慢!”
阿善也不禁笑了一下:“奴婢是看女郎劳累,就没来由的觉得这些人不长眼色。”又说,“这一回春狩,女郎不去罢?”
“当然不能去了。”牧碧微正色道,“先前把西平托付给左昭仪,自己跟去越山池,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何况西平不过是公主,当时也有三岁了,左昭仪护着她也足够了,恊郎不但是男子,且还在襁褓,我怎么放心把他托付给旁人?再说,若是给了左昭仪带,即使左昭仪能够护得他平安,回头也愿意还给我,你说太后和右娥英怎么想?咱们如今虽然是偏向于左昭仪的,我可没打算完完全全投靠上旁人的船去!”
“那这春狩的人选……”阿善道,“女郎心里可也要有个数,千万别叫右娥英、步氏那些都占尽了风头,不把咱们长锦宫放在眼里!”
牧碧微淡然一笑:“也不用很担心今时不同往日,你莫要忘记,何氏又没身孕,她定然是要跟着去的!另外,听说初一复宠了?”
“龚中使回去了宣室殿里伺候,听说如今懂事了许多,陛下见着了也感慨,说她不似以前那么言行天真可爱了,但也大方了很多……宠爱当然不如从前,但至少又回了陛下跟前。”阿善叹了口气道。
“天真可爱?”牧碧微冷笑了一声,“可怜的初一啊……她阿姐真正一片苦心!闻说为了叫雷墨能够为初一说上几句好话,这几年的家当都白攒了?”
阿善叹道:“龚中使复了宠,还怕没有赏赐吗?最紧要的是,龚中使当时模样看着都不行了……唉!”
“这世上想从天真无邪变得忽然稳重大方有什么难的呢?只要足够的痛。”牧碧微吐了口气,神色复杂的道,“你看,玉桐方才不也长大了一点?至少初一还有这个机会。”
阿善抿了抿嘴:“是啊,当年的楚美人,可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就是孙氏,她仿佛也晚了一点,大势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