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帐!”高太后气得在和颐殿里大发雷霆,也顾不得武英郡夫人就在跟前,大骂姬深,“混帐东西!叶氏也还罢了!想是因为离了云氏没给人她拿主意,就她那个不长脑子的样子在宫里怕过不下去,打着侍奉九嫔之首的幌子去行宫托庇牧氏!那何氏,最是心狠手毒!当初她宫里的龚氏有孕,不过是跟三郎要了几分位份,就被她害得小产!三郎这混帐东西尽信她的话,不但不疑心她,如今居然还敢叫她去行宫!是怕皇家子嗣太多吗?”
宋氏几次都没插进话,又没拦住,就听武英郡夫人愕然道:“妹妹,你说那留在行宫的牧光猷……她不是病,是……怀孕了?”
高太后一呆,这才想起来方才并未清场,何况连武英郡夫人都在跟前的,便叹了口气:“不错!”
武英郡夫人便埋怨道:“那妹妹你怎么还叫她留在行宫?哪有正经的妃子,生产却在外头的?也不怕子嗣有失!”
“那牧氏进宫也有几年了,这几年宫里因着种种缘故没了的子嗣有好几个。”高太后苦笑着道,“就是这回跟过去的何氏也掉过一个男胎,她是看着怕了,这回有孕又是在行宫里发现,就派人回来求了哀家,许她在行宫里生产,届时再回来。”
“哟!”武英郡夫人掩袖道,“可皇长子不就是在宫里出生的吗?还有三位公主也是!这宫里落了地的都好端端的,怎么她会怕成这个样子?可别是有什么内情罢?”
高太后皱起眉道:“姐姐,哀家晓得你因为孜纭的缘故对三郎旁的妃子不免要打量几分,但宫闱之事到底不是你个外命妇随意论断的。”
武英郡夫人鲜少被高太后这样数落,闻言脸色就一僵,被贴身使女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道:“我晓得你此刻心情不好,只不过我也没说错呀,好罢,这个咱们不提了,但既然你说那何氏是个不安好心的,我也听说,她仿佛是和那孙氏极亲近的?”
这也正是高太后所担心的,她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道:“哀家方才是急了些……孙氏如今怀的是个皇子,何况那步氏气焰太盛……”
说到了这里,武英郡夫人就冷笑了起来:“妹妹你难道还想用孙氏来制衡步氏?莫非忘记先前同昌那起子事了?”
“自然不会忘记的,使者我都派出去了,如今就等南齐秋皇后设法说动承平帝遣使来提亲。”高太后道,“步氏自是留不得,但三郎很是喜欢她,总也要给三郎留个贴心人服侍啊!”
“嫡亲的表妹岂不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贴心吗?”武英郡夫人道,“依我说呢,这些出身卑贱的妃嫔,又不懂得规矩,合该好生教导了,再给位份的!”
高太后道:“如今她们都已经在宫里了,旁的就不必说了……唉,现在看来前些日子孙氏看似恭顺,那恭顺也是假的!”
“你啊,就是太容易相信她们,心太软。”武英郡夫人撇了撇嘴角,“依我说呢,你对孙氏客气了,她倒是守着安福宫足不出户,丝毫没有与步氏作对的意思,指不定私下里,这两个出身一般卑贱的妃子早就说好了的,联手起来霸占了这六宫呢!”
“也没有你说的那样。”高太后虽然一向就让着些武英郡夫人,但她到底也熬到太后了,并非数十年前还在闺阁里怯生生跟着长姐身后出门的小小少女,此刻听出武英郡夫人话里明显的挑唆,皱了眉道,“既然如此,把孙氏那边盯紧些……再派人追一追,何氏若还是到了行宫,告诉她,但凡牧氏的子嗣出了什么端倪,哀家惟她是问!”
宋氏屈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行宫里,牧碧微看着一脸惊讶的叶寒夕,并一脸关心的何宝锦,不自觉的转着腕上镯子,半晌才道:“你既然来了,那就先住下吧,本宫叫人帮你去收拾流光水榭,一会让岑平过去,替你开了那里的阀门。”
这话是对叶寒夕说的,挽裳就上来对叶寒夕行了礼,含笑道:“容华娘娘跟奴婢来。”
叶寒夕疑惑的看了眼何氏,糊里糊涂道:“好。”
等她走了,何氏面上的关切担忧与牧碧微脸上的平淡差不多是同时消失,何氏先道:“原本想着过来是看你笑话的,不想倒是要恭喜你了,可惜你不早说,我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来给你。”
“你的东西,还是离我远些的好。”牧碧微冷冷道,“我倒好奇,太后居然会叫你来?莫非,她就这么宠那右娥英?”
何氏施施然在下首坐了,笑道:“你也知道宫里多了左右娥英之位?可怜咱们左昭仪主持宫务这许多年,先前太后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疼的比宣宁长公主一般,不想,回头嫡亲甥女一进宫,立刻就看了出来谁才是骨肉至亲了!如今宫权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到底……华罗殿里住了两位公主,都是需要照料的年纪,尤其长康公主还在襁褓之中啊!这样现成的理由,恐怕右娥英虽然还没住进桂魄宫,却是想着先把皇后的大权拿起来了!”
牧碧微冷笑着道:“听说孙氏也怀了孕,并且断出是个皇子,她如今怀孕可不比当年,当年也是出了事的,不过是命大罢了,怎么你如今不抓住机会到她跟前表现,反而跑到这里来?难道对祈年殿那么有信心?”
“正是对祈年殿没信心,我才说服了她过来你这里。”何氏道,“你这莫名其妙的称病,新人不大知道你底细也还罢了,咱们都是老对手了,还不清楚你?若你当真病了,怎么肯孤零零的死在行宫?必是想方设法也要先除了我去的!何况一病这么久,既没死,也没好,太后也还罢了,陛下还不时叫人送东西过来,再猜不到你有孕,你没进宫时我就该死了!”
说着瞟她一眼,道,“宝绣可没和我说什么,你别什么都疑心到她身上去!我是看你家沈太君太担心了,这才去太后跟前替她求了求,嘿,太后又不是不知道宝绣与我的关系,她给这恩典,可也未必安好心,你要把指望落在太后身上能护得住你平安却未免要叫我笑话了!”
牧碧微嘿然道:“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那就看我会不会出事,若有什么事情,我大兄怎么想了!”
何氏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这么肯定我过来就一定是害你呢?”
“莫不成是诚心诚意来侍奉我的?”牧碧微冷冷的道。
“宫里接下来没法待了,我不过是学一学叶寒夕。”何氏把下巴抬了抬,道,“这个小傻子,离了那所谓云世妇的远房堂姐就糊涂得紧,知道我与她一起过来,为难了片刻,被我三言两语的一哄,就又高兴了起来……唉,你以后有得头疼了!”
牧碧微皱了下眉,随即道:“步氏同右娥英斗得死去活来,你不是正好陪着孙氏看戏?”
“步氏算什么?”何氏冷笑了一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你看孙氏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她慢条斯理的道,“是左昭仪与右娥英!这两位斗起来,才是宫里头真正的大事呢!”
牧碧微淡然一笑:“她们两个斗了起来,你岂不是又多了个抉择?即使左昭仪不肯再相信你,右娥英不是个现成的新主子?”
何氏对她的讥诮并不当回事,轻描淡写的道:“与其说她们两个斗,还不如说是曲家苏家斗,中间甚至高家也未必不会被卷进去,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宣徽,外无强势娘家之助,内无一儿半女傍身,如今宠爱也大不如前了,还想着不自量力的火中取栗,岂不是自己找死?”
“宫里到了这样的地步了?”牧碧微看出她所言非虚,不禁暗吃了一惊。
何氏拂了拂袖子,冷笑着道:“如今是暗流汹涌引而不发!毕竟苏平才到邺都……威烈伯还没在营州站住脚呢!右娥英那性子,她若本还是贵妃,或许还肯与步氏斗着,如今做了右娥英,为宫中第一人,你以为她会甘心看着宫权还在左昭仪手里?即使她前些日子还一口一个幼菽姐姐的叫着左昭仪!”
牧碧微思忖了片刻,道:“若当真如此,你过来倒也不奇怪,只不过太后与陛下都晓得我有孕在身的,连我大兄家中业已得知,你在这里避风头,我如今也没精神管你,想做旁的,下手之前仔细仔细罢!”
“咱们两个的恩怨没那么容易了结的,你如今也不必很操心。”何氏掩唇低笑,“我可不会对你这一胎动手……宫里那许多美人环绕着,我这么出来不容易,回去怕更不容易,我还想借着你回宫时混个贤德的名声好继续立足呢!”
牧碧微冷冷道:“你赶了半晌的路必然是累极了,就住宜晴阁去吧,我如今身上乏着,你去了不到回宫就不必过来了。”
何氏也不生气,笑着起身道:“光猷娘娘你放心罢,妾身不会故意给你惹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