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姬深召聚妃嫔至宁德堂里伴驾,众人尽是喜出望外,蕊紫斋里,御女杨盈灿尤其的激动,竟至于喜极而泣,她的贴身宫女良辰忙劝说道:“御女,这是好事呀!御女怎么还要哭泣呢?”
杨盈灿拿帕子擦着眼角哽咽着道:“你是打小伺候着我长大的,也晓得我从进这宫里来后一直都不曾见过陛下,如今哪里能不激动呢?”
良辰是她从前的使女,陪着她进宫做了宫女,说话就要随意许多,此刻便含着笑道:“这一回赶上了与步顺华一起进宫的新人,哪一个不是被步顺华给挤到后头去了?看高婕妤还是陛下的表妹呢!叶容华更与牧光猷有旧,她们亦是至今没有机会侍奉陛下啊!御女何必着急?”
“我与她们不同!”杨盈灿冷笑了一声,道,“在景福宫里也还罢了,你没见到这行宫来的第一天?我不过是喜欢那倾香院的花木茂盛,一时动意,说之前还特特向牧光猷道了自己不懂这些住处的规矩……牧光猷、何宣徽并颜凝晖都没说什么呢!新泰公主就拿我当奴婢教训!说起来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可我纵然出身不算高贵,到底父亲也是五品之官,侍奉陛下,亦算是她的庶母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也这样羞辱我,不就是因为我一直没能承宠,位份又不高吗?”
她越想越是生气,“满宫里谁不晓得新泰公主的生母右昭仪孙氏是个什么东西?宫女出身,娘家不过是佃农,一家子都饿死的门第!先前要不是她被卖进宫来,怕是如今坟上青草都长了几苒了!要论出身,就是你也要压那孙氏一头呢!靠着天赐了一副好模样,勾引陛下得了高位,她的女儿倒是小觑起了我来!”
杨盈灿咬牙切齿的发誓道:“待我得宠之后,定然要好好折辱一番那孙氏!必叫她不得一个好下场!”
又忿忿道,“当初我受新泰公主当众羞辱,从前在邺都时,何宣徽待我也是好的,不想事后也不过使了许青衣过来淡淡的安慰了两声罢了!可见这宫里,谁待谁好,都是虚的!荣耀富贵到底还是要自己拿着才成!”
相比杨盈灿这儿指天发誓定要争宠到底,穆辰曦却是欲哭无泪,眼巴巴的看着身旁的宫女问:“当真不能再称病了吗?”
宫女头疼道:“世妇请想,先前世妇才进宫来,就已经先病了一场,后来圣驾避暑,世妇好容易好了,如今又要称病,这……何况牧光猷、何宣徽并高婕妤如今都已经不能去了,世妇若是再不去,怕是会扫了陛下的兴致啊!”
宫女咬重了“好容易”三个字,便是提醒她若不是步顺华当时发话,穆辰曦这回就不会被带上了,此刻不过去,步顺华怕是又要有意见了。
穆辰曦差点没哭出来:“要是牧光猷她们都在,我去了往她们身边躲着些也还罢了,如今她们都不在,我去了怎么办呢?”
“其实世妇何必这样畏惧步顺华,到底步顺华也是世妇的主位呢!这些日子,步顺华待世妇谈不上亲热,可也没使坏呀!”宫女很是无奈的劝说道,“奴婢说句实话,如今宫里人新人多着呢,步顺华收拾不过来的,世妇素来对顺华畏惧如此,反倒会引起顺华注意啊!”
被她提醒,穆辰曦顿时悚然一惊!
于是,她更紧张了:“那怎么办?我不必看到步顺华,只是想想她就觉得害怕了,便是到了宁德堂,陛下跟前,怕也不能平静神色,到时候,那步顺华……”越想越是可怕,穆辰曦又哭了起来,“我的命怎的如此之苦?”
宫人一脸无语……相比这两人,其余两处都是极正常的,云盏月装束毕,先到流光水榭寻叶寒夕,进门先笑了:“叶姐姐,你怎的还不打扮?”
叶寒夕满不在乎的道:“再打扮难道还能比步顺华更美吗?何况我向来不爱那些脂粉的。”
云盏月看着她身上不过七八成新的衫子,随意绾的堕马髻,极少的两件钗环也十分不经意……只不过能够被姬深亲自挑进宫来的女子生的就没有不好看的,她看着看着就觉得叶寒夕如此随意装束,未必没有旁的意思在里头,因此就仿佛随意的问道:“可是光猷娘娘这样建议姐姐的?”
“光猷娘娘?”叶寒夕因为含糊的知道牧碧微称病是有所图谋,又嫌弃自己沉不住气,所以这几日在流光水榭旁的事情都没做,就是一心一意的练习着被人问到和牧碧微有关的问题时的应对,此刻就一脸诧异的道,“光猷娘娘如今病着,都闭门谢客了,如何能够同我说什么?”
她这反应若是不认识的人见了定然就这么被她糊弄了过去,只是云盏月和她是一起采选上来的交情,最清楚她的本性不过,依着叶寒夕的性子,若当真没有见过牧碧微,这时候应该顺便就抱怨起了牧碧微不见她嘛!
云盏月心道,到底进了宫了,固然还肯与自己亲近,但如今也不肯什么都告诉自己了……她想着眼神就暗了暗,面上兀自带着笑,道:“却是我以为光猷娘娘旁的人不见,总是要见姐姐的。”
“娘娘说怕过了病气,如今西平公主也不怎么能够见到娘娘的。”叶寒夕忙道,只是她才说完就被身旁的云梦如不动声色的掐了一把……见她张口结舌还不知道哪里说错了,云盏月嘴角笑意更深,嘴上道:“原来如此,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宁德堂罢。”一面就不动声色的,也将自己头上、臂上钗环摘去许多,只恼恨出来太晚,如今纵然有借口,也来不及回去换身家常些的衣裙了……趁着云盏月落后几步把首饰收起来的光景,云梦如俯在叶寒夕耳畔恨铁不成钢道:“叶容华你若不是在这中间见过娘娘,怎么知道娘娘因为怕过了病气,不使西平公主见到?”
叶寒夕下意识的捂住嘴,云梦如不忍的掩面叮嘱:“往后我教你的话之外,半句也别多说了!旁人要问,你就笑笑走开罢!”
待云盏月赶上来,就发现叶寒夕变得格外爱笑和沉默………宁德堂里笙箫热闹之际,岑平却正在旖樱台里隔着帘子请安,帘子后头,牧碧微仿佛是斜靠在了榻上,语气慵懒,闲聊般的道:“这么说你的话步氏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娘娘教给奴婢的话是极合宜的,那步氏说起来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能有几分见识?枉费她生得一副绝色的模样,也不过是仗着才进宫来,陛下喜欢个新鲜罢了!”岑平奉承道,“她哪里有什么主意呢?那苏家女郎没名没份的,在陛下跟前撒娇撒痴,竟也压得步顺华无可奈何,若再不拉拢旁人一起对付苏家女郎,往后步顺华吃饭穿衣都要看着苏家女郎的脸色了,步顺华怎么能不急?”
牧碧微在帘后笑了一声:“岑监的嘴越发的甜了。”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岑平笑道,“奴婢素来就是个老实人!”
“岑监自然是老实的,不然何以哄的步氏对你信任不疑呢?”牧碧微似含了笑,脆生生的道,“方才你给步氏出了这主意,她可给你什么好处?”
岑平道:“那步氏听出奴婢劝说她分宠给随驾的妃嫔,当时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却把奴婢训斥了一番,又哪里会想到给奴婢什么好处呢?”
“她不给,本宫却是要给你补上的。”牧碧微含笑对旁边说了一声,片刻后,挽裳取了一只锦囊出来,递到岑平手里,笑着道:“这可是好东西,娘娘到行宫来带的也不多,岑监好生收着罢。”
岑平受宠若惊道:“奴婢能够给光猷娘娘办些事儿,那是奴婢三辈子才能够修来的福气,又怎么敢要娘娘的赏赐呢?”
“你就拿着罢,守着行宫这里,圣驾每年只到两三个月,平常又不许轻易离开,也怪不容易的。”牧碧微好声好气的说道,“何况本宫向来没有平白叫人做事的习惯。”
岑平这才谢了恩,也不看那锦囊,直接塞进怀里,又殷勤的道:“那苏家女郎道是要减了各处的冰呢!也不想一想,她初来乍到的连个名份也没有,不过是念着行宫里的颜凝晖出身太低,管不得事情,陛下才叫她帮把手,也不过是替个总管的职位,倒是拿自己当起了正经的主子来!一张嘴就要减了各处一半的冰!奴婢照着娘娘的叮嘱,把旁的地方统统都减了,娘娘这儿的,奴婢趁夜派人补过来,娘娘但请放心,奴婢在这御泉行宫里做了几十年的总管,若是叫那苏家女郎一来就委屈了娘娘,那当真废物得该杀了!”
“行宫里头有你在,本宫自然是放心的。”牧碧微欣慰的道,“如今本宫的事情,除了身边这些人,也只得你知道了,本宫也不说虚的,若是你能助本宫平安诞下子嗣,邺都皇宫内司里头,自从阮文仪被贬、那冯姓内侍去位,雷大监一直没有任命统管内司的监,你既也是监一职,又将行宫管了这许多年,料想那个职位合该归你的!”
岑平闻言大喜过望,忙跪下道:“奴婢只求常在娘娘不远处伺候就心满意足了,怎敢当娘娘如此厚爱?”
“你用心办事,本宫,自不会亏待了你!”牧碧微微微一笑,道,“对了,如今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听着外头岑平迫不及待的表决心,她又是一笑,“说起来,这事与你也有些关系的……你可想叫步氏为你出头,狠狠的报复那苏家女郎?”
岑平喜形于色,叩头道:“求娘娘赐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