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氏的第二胎约莫在三月中生产,牧碧微叫人记着这个日子,算算二月也将尽了,就使阿善回去探望,阿善回来后悄悄道:“何氏当初却是白急了一回……老太君私下里和奴婢说,大夫与稳婆都道,这一胎却是个女郎。”
“女郎?”牧碧微一怔,随即道,“那也没什么,左右急的是何氏同白氏,咱们家子孙单薄,不拘郎君还是女郎,只要健壮就好。”又问,“祖母可是失望了?”
“老太君哪里会失望?”阿善抿嘴一笑,“老太君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何家罢了,实则是欣喜的,毕竟若是次孙,却要随何家姓,正如女郎所言,牧家子孙不多,老太君是打心眼里希望每个孙儿都随牧姓的,只奈何当年答应了何家,何况老太君心慈,到底也觉得亏待了何家呢。”
牧碧微笑了笑,问道:“嵘郎如今怎么样了?身子可好?”
“嵘郎康健的很,生得与大郎幼时一个模样,鬓角鼻子倒是与女郎更像一些,口齿很是伶俐,奴婢去探望他,将女郎预备的东西给他时,他不必身边人提醒就主动起身致谢,还要奴婢代他谢过女郎呢!”阿善知道牧碧微对这个至今还没见过的侄子非常上心,就细细的说与她听,“嵘郎如今也有三岁了,老太君心疼他,不叫这会就让功课累着了,打算缓一缓到明后年再开蒙,听说,阿郎也没有反对。”
“咱们家不必把孩子逼太紧,祖母与阿爹这么打算十分妥当。”牧碧微点一点头,“虽则是长子嫡孙,但究竟年幼,叫他如今好生调养身子,把底子打好才是正经。”
阿善道:“老太君就是这个话……说起来,老太君说嵘郎身子好,知道女郎一向就惦记着,想着过两个月,待小何氏生产毕,月子也满了,如此家中无大事,天气已转暖,老太君拟带他进宫来给女郎看看。”
“若是身子好,我自然是想看看咱们牧家的嫡长孙的。”牧碧微郑重叮嘱,“只是若他还经不得颠簸,可不能为了我累着了他!”
“女郎放心罢,老太君心里有数,必不会错差错,更何况女郎如今位份放在了这里,老太君她们进宫向来不受阻拦,也都是坐车,哪里会累到?”
因知道不久后可以见到自己的侄儿,牧碧微也觉得心情不错,又问起了西平:“今儿还生气呢?”
“听黄女史说,殿下如今喜怒还形于色,不过年纪小,慢慢教着就是了。”
牧碧微摇头:“喜怒不现,那是对外人,在我跟前,我可是望着她不要瞒我的,罢了,你将她叫过来,我来同她说罢。”
阿善起身道:“是。”
不多时,阿善就从黄女史那里把西平公主暂且领了过来,樊氏与几个宫人跟着,其中就有那叫蝶儿的小宫女,西平这会正在演礼,所以穿着全套的公主礼服,虽然年纪小,这套礼服却也不含糊,极为繁琐,就是牧碧微自己,也没把握能够替她穿对,头上因为还不能插簪子,所以拿了一顶小小的花冠代替了,与真正能够梳髻后公主在大典上的装束很相似……总之,这身装饰既隆重又繁琐。
牧碧微看了一眼都替西平觉得累,忙命左右扶她坐下,温言道:“母妃想到件事情与你说,瞧你这身装束怪累的,先摘了罢。”
左右正要替西平公主拆去礼服花冠,西平却阻止道:“回母妃的话,儿臣礼未演完,一会还要去女史跟前请教,届时又要穿戴,倒不如就这么听完母妃训示。”
牧碧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这些都是你身为公主,必要学的,母妃原本打算叫你拖上两年,但你是你父皇的长女,新泰公主既然都开始学了,母妃也不能叫你在妹妹跟前露了怯,你肯吃这个苦,母妃虽然心疼,却也欣慰。”
听见新泰公主,西平面上就露出不加掩饰的怨怼之意,牧碧微看得清楚,心里一松,虽然西平方才的话里透露出几分疏离,但此刻到底没有作伪之色,想来那疏离也是因为赌气的缘故。
只听西平公主傲然道:“母妃,儿臣学礼,是为了不堕了公主身份,免得父皇与母妃面上无光,可不是为了新泰!”
“我的儿,你说出这话来,倒叫母妃大为惊讶了!”牧碧微的确不曾想到西平会这么说,愣了一愣,却觉得正投了自己脾气,抚掌赞叹道,“却是母妃小觑了你!”
西平公主因为本就与新泰公主不和,前日又被新泰弄坏了自己的布老虎,偏生孙氏亲自登门来与牧碧微约好一起阻止南齐的善福公主远嫁,牧碧微听了孙氏几句赔礼,便哄了她莫要追究,虽然那布老虎后来被素绣修好了,到底西平觉得吃了亏,所以很不耐烦听见自己被新泰一起比着,如今被牧碧微一赞,道有些不好意思了:“母妃,儿臣很不喜欢那新泰,以后莫要叫她过来了,好吗?”
“你们替公主把花冠摘了,这个戴上去也方便。”牧碧微命人替西平摘去花冠,又把余人打发了,连阿善也不例外,招手叫西平走到自己跟前,俯身搂了她,这才语重心长的道,“你是母妃的掌上明珠!母妃何尝愿意你吃亏?别说新泰了,就是她的母妃孙氏,母妃也很不愿意看见她呢!”
西平公主被她搂着,又听她说的情真意切,原本的那丝赌气的想法就不知不觉消散了去,不解的问:“那……母妃做什么还要叫她们进殿?也不追究新泰弄坏了儿臣的东西?”
“她们不请自来,母妃是定然要请进来的,黄女史可是给你说过这宫里的位份了罢?你母妃乃是九嫔之一、下嫔之首!如崔宣明、颜凝华、何光训、戴容华、焦承徽这些,虽然也都是一宫主位,但皆在母妃之下,更往下的宫嫔就更不必说了,这些人不请自来,母妃一句乏了就打发了她们,也没人敢说什么。”牧碧微一点一点的与她分析,“可孙氏的位份却是在母妃之上的!”
西平公主疑惑道:“可儿臣看母妃从来不怕孙氏呀?”
“母妃自然不怕她,可玉桐晓得这是什么缘故吗?”牧碧微微笑着望着她。
“莫非是因为母妃打得过她?”西平公主天真的道。
牧碧微默了一下,叹道:“若是母妃可以随意对她动手倒是好了,这满宫里,不算奴婢侍卫,有几个人能是母妃的对手?可这宫里大场面上到底是讲规矩讲脸面的,母妃不怕她,甚至可以私下里与她对着干,但她既然是右昭仪,位份在母妃之上,那么她亲自过来,又是打着带了新泰公主来与你亲近的幌子……”
“儿臣才不要和新泰亲近!”西平一脸厌恶道,“她和儿臣根本就说不来!儿臣不过有个词没学到她学到了,就没口子的讥笑儿臣!哪里有一点点将儿臣当成阿姐看待的样子?儿臣听黄女史说长幼有序,做阿姐的当爱护妹妹,但做妹妹的也要敬重阿姐,新泰一点儿也不敬重儿臣,儿臣也不想爱护她!”
她忿忿道,“儿臣当时气不过,就拿了舅母做的布老虎出来,问她有没有?不想她假作好奇,求儿臣将布老虎给她玩耍,回头却故意拔了宫人头上的金簪把布老虎的一只眼睛撬了出来!若不是蝶儿机灵,发现的早,她是想连另一只眼睛也撬了呢!”
牧碧微一眯眼,暗道这蝶儿为了能够留在西平身边,倒是十足的上着心,既是头一个发现了新泰公主损伤布老虎,那么未必没有机会提前阻止新泰公主所为,怎么她竟然是借着个机会要让西平记住她了吗?
不然,新泰公主才几岁?那布老虎的两颗眼睛都是细细缝在里头的,就是拿了剪刀拆,以新泰公主的年纪与腕力也要些时候,那蝶儿难道当真这么巧,偏就在拆出来的刹那看到不成?
而且孙氏亲自带着新泰登门,就算蝶儿不知道南齐公主的事情,在这宫里待了这两年,也该晓得孙氏与澄练殿一向就不对劲的,亲自登门,必然有要事商议,在这种情况下,两位公主即使吵架了,也定然会被劝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西平公主的东西即使当真被弄坏了,也别想指望能够如她所愿的责罚新泰公主……新泰公主也是带着人在身边的,两位公主年岁仿佛,打起来谁也占不去便宜,那么头一个上去阻止两位公主打在一起的蝶儿,趁机掐了几把新泰公主,又有樊氏看到,事后悄悄告诉西平,西平正气恼牧碧微不帮她,听了这话,即使不至于对母妃起了怨意,到底也会觉得蝶儿贴心呢!
虽然决定蝶儿能不能留在西平身边的是牧碧微,但若西平喜欢蝶儿,蝶儿无疑又多了一重保障。
牧碧微微微冷笑,这小宫女,倒有意思!
她转对西平道:“新泰公主不过是小节,往后即使孙氏有什么事情再过来,必然也不会带她来了,她不到澄练殿,在其他地方咱们完全不必让着她,母妃总不会叫你就这么吃亏的!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时,何况新泰不是也吃了亏?不过呢,你说到蝶儿,母妃倒是要教你一教,你可愿意学?”
西平懵懂道:“好。”
牧碧微遂扬声:“阿善,叫那蝶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