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儿子着实是被那牧氏并聂元生陷害的!”安平王面色苍白,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扑到高太后跟前哭诉,“儿子岂敢对母后撒谎?”
上首,高太后任他一把抱住自己双膝,整个人都被气得微微发抖,闻言狠狠一拍桌子,大声叱道:“你骗哀家难道是头一回吗?三年前,哀家明明摆摆跟你说,叫你不要为个庶女费那个心思!若是实在心疼,出门时多给几分嫁妆,芙娘是个大度的,只要你不越了规矩打了她的脸,她定然是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结果呢?你前脚才在和颐殿这儿答应了哀家,后脚就撺掇着二郎到三郎那儿去糊弄!害得三郎伤了心,连带着二郎与哀家都被他怨上了!”
安平王哭诉道:“那是儿子一时糊涂,可也就那么一回……”
“就那么一回?”高太后冷笑,“那么去年哀家寿辰,堂堂安平王府闹出了那么多事情来,你为了个贱姬扫了王妃的面、扫了世子的面,连高家都跟着丢了脸,哀家当时把你叫到这里来是怎么说的?你说!”
默了一默,安平王才面带惭色道:“母后要儿子将宝姬打发了,去高家接回高氏,然后将恣娘交与高氏抚养……从此好生过日子。”
“你倒是还记得哀家的话!”高太后被宋氏再三抚背又端茶递水的低声劝说着,到底把心气按捺下来,一字字道,“那么你又是怎么做的?”
安平王止了哭泣,无奈道:“母后,不是儿子要违背母后懿旨,实在是儿子早年糊涂,为着宝姬的缘故给了高氏许多没脸的地方,因此儿子去接高氏时,她要儿子把不只宝姬,连宝姬一家都打发了,儿子想着这也还罢了,可宝姬走了,恣娘就要交给高氏养,高氏这会就要儿子连宝姬一家都打发了,可见对宝姬的痛恨!既然如此,高氏岂能待恣娘好吗?何况毕竟儿子才是王府的主人,如此越发的惯了高氏了!所以儿子就说只送走宝姬一个,其他人留着伺候,当初高氏下手狠毒,宝姬的家人这会也就剩了两个小郎君并一个老妇罢了,高氏这样也容不下,这哪里是王妃应有的气度?高氏固然是母后的嫡亲侄儿,儿子可也是母后的嫡亲之子啊!”
高太后大怒:“一个贱婢!还挑唆得堂堂王府被满邺都看了笑话!如今芙娘只叫你送了她一家子走,哀家只看到了她的心慈手软!叫哀家来说,这种祸乱家宅的贱妇合该立刻打死了拖出去!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毒妇敢作乱!你倒是爱屋及乌得紧!”
“到底恣娘也是儿子的骨肉,何况儿子膝下惟她一女……”安平王还是不甘心的解释道。
高太后气得又拍了一下几案,慌得宋氏一迭声的劝着:“太后仔细手疼!”
又埋怨安平王:“大王也是做了阿爹的人了,怎么还不能体谅太后的心情?当初太后与大王说得好好的,何况大王若与王妃和好了,将来子嗣多了难道还怕没有嫡女让大王疼吗?从来只有人家盼郎君盼不到的,什么人家会少了女郎?”
高太后这两年身边得力的心腹渐渐凋零,如今就数这宋氏最为亲近了,她是一心一意忠诚于高太后的人,想来说话不怎么避忌的,这会当着太后的面数落安平王,安平王也拿她没办法,只有心里暗恨罢了,道:“儿子从前的确做过许多伤了母后心的事情,可这一回,儿子敢对天发誓……儿子进宣室殿前绝对不曾饮酒,更别说对牧氏身边的宫女非礼!却是那牧氏假称有事与儿子商议,将附近的宣室侍者打发了,却使贴身宫女闵阿善将儿子打倒不说,那聂元生也趁机偷袭……”
安平王话还没说完,高太后已经不耐烦的道:“你就是再想骗哀家,却也编造个靠谱些的说法!那闵阿善是会些拳脚功夫,这哀家也隐约听说过!可她怎么说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如今也有些年纪了,收拾几个力气大些的宫女许是行的,你呢?你是先帝一手教导着弓马娴熟的!如今正当盛年,会被一个宫女打倒?你有这个脸说,哀家都没这个脸听!”
“那闵阿善猝然出手,儿子一时不防备才着了她的道儿!”安平王委屈得想吐血,他被牧碧微与聂元生算计,打得旧伤发作又污蔑了一个在宣室殿纵酒、调戏宫女等罪名……更可怕的是,牧碧微当日趁着他还昏迷在宣室殿的光景,留了聂元生收场,自己马不停蹄的离去……聂元生命小内侍把他抬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安置,确认他死不了后,就以“莫要扰了陛下的兴致”,一直到两个时辰后,他见到姬深又谈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的想起来,轻描淡写的告诉姬深,说是安平王在宣室殿里醉倒了。
姬深自然不当一回事,随口命了两个人去伺候,伺候的人当然也很小心,轻手轻脚的不敢打扰了他“酣睡”,如此等安平王醒来已经是半夜,那时候牧碧微早就在和颐殿里哭诉完,更把消息告诉了孙氏等人,谣言传的满天飞,基本上连一些消息灵通的外朝人士都晓得了安平王饮酒误事之举……安平王欲向姬深告状,不想姬深虽然不在乎一个宫女挽袂,但谣言汹汹,都说冷美人与雪美人本是安平王爱姬,送与姬深后又后悔,这才饮急之后把挽袂看成了冷美人或雪美人……固然两个新宠又是撒娇又是生气的把事情挡了回去,姬深却也没信安平王的说辞……他那弱不胜衣楚楚可怜的小心肝……呃,虽然是前任小心肝,但如今到底还当得一声“微娘”的爱妃会是一言不合挽袖子抽人的主儿?
简直胡说八道!
当年他看中了牧家女郎,不正是因为姿容之外的那种柔弱风仪,使人望之则心生怜爱?
至于牧碧微会武功嘛……女郎家家的几下子花拳绣腿,在安平王跟前够看么?
还有聂元生,这可是他的头号忠臣,若是没这个中书舍人日以继夜的顶着,他哪来这么逍遥的亲政日子过?而且聂元生除了当年阻止安平王请封庶女外,这些年可从来没干过什么明显针对安平王的事情。
就算这件事情,那也是安平王对聂元生有怨才对,聂元生很大方的嘛!想想高节,当年曾当众羞辱过聂元生,连姬深都因此对这个表兄不待见,聂元生却是外举不避仇,竭力推荐他年纪轻轻就任了尚书之位!
何况牧碧微离开东暖阁前,才提了一番安平王请封庶女事,姬深心里便想着多半是安平王酒后失德,担心自己为了冷美人和雪美人追究,而且又与聂元生有怨,这才胡乱捏造了事情经过,欲拖聂元生下水。
姬深对自己兄长,尤其是救过自己的兄长到底有几分手足之情的,又有冷美人和雪美人在旁不住的求情,也不想和他计较什么,但也不欲为了这事叫“无辜”的聂元生受委屈,因此敲打了几句安平王,使他以后无事不必进宫……尤其是妃嫔常经过的地方他就不要去了,便将他打发了。
安平王这一口气……到底只有到和颐殿来了,他当自己是过来向高太后诉冤,求高太后主持公道呢!不想高太后这儿正等着他……高太后就从来没觉得安平王这么不省心过!
虽然对牧碧微印象不是很好,牧碧微过来哭诉时,高太后也没给她什么好话,但高太后却绝不认为牧碧微有这个胆子,敢在打了自己儿子后,还上门来哭诉!
再加上安平王一贯以来的表现,高太后哪里会不相信?
这会就冷笑起来:“牧氏和聂元生要害你,当时为什么还要把附近的侍者都赶开,替你遮掩?聂元生为什么不去请太医,好把事情闹成了定局索性给你定个不宜起身宜静养的名头?这两个人哀家是不喜欢的,但昨儿处事哀家竟也怪不得他们!那些个谣言也都是孙氏之辈传出去的,说来说去总是你自己不争气!”
见安平王一脸激愤,高太后越发觉得他无理取闹,喝道:“既然你还不死心,那么哀家再问你一句……你说闵阿善是趁你不防备的时候把你打倒了?哀家倒要问你一问……先前你对那叫什么挽袂的宫女无礼时,是闵阿善出来拦了你一拦的罢?”
安平王愤然道:“儿子并未对什么宫女无礼!”
高太后懒得理他,径自道:“那牧氏本是宫中妃子,她也算是得宠的,所以宣室殿是常去的,身边尚且跟了一群侍者,你这回进宫,别告诉哀家是一个人都没带!”
这话一下子问得安平王嗫喏起来:“进宫到底不比外头,儿子着实就带了两三个人。”
“三郎在这上头的规矩不是很紧,你又是他嫡亲的兄长。”高太后冷冷的道,“再说这世上就是寻常富贵的人家,出门总也得带个小厮听使唤……那么你说你当时自己不防备所以被牧氏身边的宫女袭击了,你带着的那些个人呢?但凡有一个人在旁边,岂会不帮你挡着?若是有这样不开眼的奴才,哀家这会就传过来问清楚了,当庭打死!”
安平王小声道:“儿子因有事情与聂元生说,所以就没叫他们在附近,那牧氏也是恰好一头闯过来的,她骗了儿子看着她把宣室殿的侍者都赶走了,儿子的人就被赶得更远……”
“嘿!”高太后冷笑着问,“你不是说你进宫是寻三郎的?怎么又变成了为了和聂元生说事情,把跟着的人都打发远了?莫不是酒喝得太多所以记糊涂了?”
安平王差点一口心头血喷出来!
“看看你如今这个样子!”高太后恨铁不成钢道,“脸色惨白步伐发虚!哪有一点点平常的意气风发!那两个美人送进宫,当时哀家就不赞成!你还嫌三郎好色轻德的名声不够响亮吗?可既然送了,宫里也不缺那么两个人,哀家也不说什么了!不想你这样子的不争气!这天下什么样的美人你弄不到,哀家拦你了吗?啊?只要你不像那宝姬一样宠到了不给王妃脸面的地步!合着那对双生美人就是举世无双了?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还有脸过来要哀家给你做主!你若不是哀家亲生的,昨儿做出那么糊涂的事情来,哀家就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那牧氏不过到母后这儿恶人先告状一回,母后竟然信了她也不信儿子,这叫儿子心里怎么想?”安平王一句话才说话,高太后已经抓起手边一把核桃砸了过来,口中喝道:“哀家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那牧氏是什么身份什么人?借她十个胆子敢打了你之后还到哀家这儿来哭诉告状?你自己说说你在女色上头做下来的糊涂事情还少吗?上回的事情闹得哀家在你舅母跟前好大的没脸!如今你还想怎么样?叫哀家替你把那什么冷美人雪美人再弄回去?你也说得出口!”
核桃砸得安平王抱头鼠蹿,几处伤处越发的痛了,恨恨的被赶出和颐殿。
被高太后再次问计的温太妃,略作沉吟,对高太后道:“太后容我说句实话……谣言止息倒还在其次,这冷、雪两位美人,却是不能留了!”
“哀家也不在乎这两个东西,给三郎解解闷罢了。”高太后沉着脸道,“只是三郎原本喜欢的那几个就没个知规矩的!论来论去竟是那牧氏最好……她最好,为着一个宫女居然就来说堂堂王爵的不是!你看看这牧家的规矩!”
温太妃道:“太后,这些都是其次,如今采选在即,宫里再添新人,还怕没有胜过了那冷美人与雪美人去的?到时候陛下想不分心都难!”
高太后皱起眉:“那么不如留到采选结束新人进宫……”
“那谣言里可是说,安平王之所以会对牧宣徽身边的宫女无礼,都是因为惦记着原本送与陛下的美人……”温太妃含蓄的说道,“这兄弟之情……岂能叫两个女子毁坏了去?”
高太后闻言,悚然一惊,手里茶盏险险就落了地,她一身冷汗道:“亏得姐姐提醒!哀家只为宫里那几个东西心烦,又被大郎这不争气得气晕了头,却把这个给忘记了!姐姐说的再对没有……不过两个美人,哪里就能让她们离间了大郎与三郎?”
吩咐宋氏:“速速去办!”
温太妃慈眉善目的笑了笑:“太后这是关心着安平王,关心则乱,才一时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