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底野迦确是良药,隔了几日,安平王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也可以移动了,自然没有继续占着帝寝的道理,就挪了出去,正堂经过一番收拾,姬深搬了回去,那些宫嫔才重新开始侍寝,这次出事在越山池这边算是揭了过去。
牧碧微觑着秋狩也不剩几天了,就亲自挑了个时辰过去,趁着撒娇的光景提了这事。
姬深早前答应过她,再加上也没把这个当成什么大事,就有半日提早归来,命人将牧家兄弟都召到跟前来。
牧碧川当年因为雪蓝关之事,是面圣过一回的,他是长兄,既然过来了,姬深自然也先勉励他几句,随口问了几句清都郡的情况……实际上清都即使是近郡,姬深也不太记得清楚郡内是个什么情形,但忖着聂元生也没说过清都郡出过什么问题,而且还有牧碧微的面子在,照例夸奖了,再看牧碧城,少年矫健飒爽,且那天真无邪之气与小龚氏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确容易使人看了心生好感。
姬深因牧碧微在侧,不住的扯袖子掐手臂的使眼色,就对牧碧城着重赞赏了几句。
这么一夸奖,雷墨就凑趣道:“老奴闻说牧令少年时,尝因俊美被高祖皇帝戏称为玉郎,如今看牧令的长幼二子,眉目却恰如牧令年少之时,且双璧在堂,当真是芝兰玉树了。”
牧碧微就趁势推着姬深道:“陛下,这话可不是妾身教雷大监的,高祖皇帝之赞誉在上,陛下可也要给妾身阿弟份体面,不愧了小玉郎之称呀!”
姬深就笑着问牧碧城:“卿想从文从武?”
“回陛下的话,小子谨遵陛下之命。”牧碧城拱手道。
姬深就回头问牧碧微:“微娘?”
“妾身一介妇人,哪里知道那么多?”牧碧微眼波流转,嗔道,“只是陛下也看到了,妾身的弟弟虽然好,年纪却幼了些,祖母疼爱孙儿,他又是幼孙,不免见过的场面不多,陛下只管为他指个体面又不担什么事的差使罢。”
这话说了,姬深就觉得为难:“你这阿弟倒是一表人才,只是年纪的确小了些,朕却要好生思虑。”
牧碧微就借着他低头思索之际给雷墨使了个眼色,雷墨干咳一声,便上前道:“陛下,老奴瞧见这牧家小郎,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姬深道:“哦?”
“前两月飞鹤卫里缺了几人,加上计副统领因计相之妻逝世请了丁忧,如今人员正缺,老奴观牧家小郎君俊秀挺拔,虽然未知武艺如何,但想来牧令之子总不差的。”雷墨笑着道。
姬深打量几眼牧碧城,也觉得的确生得不错,便问牧碧城:“卿武艺如何?”
牧碧城忙道:“小子不敢忘祖,武艺是自小学的,只是未曾上过阵,家父家兄都言炉火未纯,还须苦练磨砺。”
“小郎君观年不过束发不久。”雷墨笑道,“这年纪若是已经炉火纯青,那却是古之罕见的奇才了。”
“奇才易遭天妒。”姬深笑着道,“武将之子,牧齐膝下子嗣不多,想来教养上总不会疏忽的。”说着就道,“朕着你补了飞鹤卫如何?”
牧碧城拱手道:“固所愿尔,不敢请耳。”
他这么直白的答应,眼角眉梢不掩喜悦,倒是投了姬深的脾气,不觉拊掌对牧碧微道:“微娘的阿弟性子与微娘倒有几分相似,皆是不作伪的天真烂漫。”
“这也是陛下宽仁,他才不拘束。”牧碧微朝他递了个媚眼,笑道,“陛下是没见过他在先生跟前的模样呢……每回背不出书来,见到先生都是连话也不敢说的。”
姬深自己就不爱读书看字,听了这话也不过一笑:“牧家乃是武将,又何必太拘束于诗书?”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牧碧川与牧碧城一起谢了恩告退。
次日,牧碧城补了一套飞鹤卫的服饰,就到了御前侍立。他年纪小也没什么城府,即使同僚知道他是靠着阿姐才谋了这差使,又顶掉了其他人想调到御前补缺的额,但一来顾忌着牧碧微的宠爱,二来牧碧城的性子实在难以叫人讨厌,倒也算顺利。
卓衡几次传来消息,都说牧碧城在御前过的还不错,并不见有人排挤或对他如何,牧碧微这才放了心……这时候也到了返回邺都的时候。
回邺都的路上,牧碧微从辇车里观看,见前方牧碧城单手执缰,不时空出手来抚摩一下腰间飞鹤卫统一的佩刀,一面护卫、游弋在帝辇附近,一面与同僚谈笑几句,虽然四周车马喧嚣,听不清楚他们的谈笑,但看着那仰头大笑的模样,也能够感觉到爽朗。
牧碧微看了片刻,见有内侍从帝辇中出来,沿着外头的栏杆走到侧面叫了一声,就见牧碧城向同僚告了一声罪,策马上前,那内侍与他说了几句,却转身进了帝辇,牧碧城仍旧等在了帝辇之畔,片刻后,那内侍却端出了一盘葡萄,弯腰递了下去。
牧碧城仿佛谢了,松开缰绳接了葡萄,再退回同僚之中,说了几句,便一起用了起来。
见状,牧碧微放下帘子,问左右:“这会在帝辇里侍奉的都有谁?”
“回娘娘的话,是何光训、戴世妇、段美人和曾才人。”挽襟也看到了那一幕,便笑道,“那葡萄怕不是戴世妇或段美人进言,就是龚中使了……都知道娘娘怜恤幼弟呢!”
牧碧微轻哼了一声:“回都途中固然劳累,但既为陛下近卫,这也是应该的,何况本宫看他们鞍上都备了水,难道非要葡萄解渴吗?又不是在家中!小郎是本宫幼弟不假,可如今也有十五岁了,她们只知道讨本宫欢心,却不想想避讳!”
挽襟原本倒没多想,毕竟一来是众目睽睽之下,二来姬深此刻也在帝辇中……但听牧碧微似有不悦之意,还是小声道:“奴婢使人去打听下!”
“叫葛诺去。”牧碧微点头道,葛诺是三天前才从邺都带了那盒婆罗香回来的,这中间自然是被事情耽搁了。
等葛诺走了,阿善才说话道:“戴世妇她们固然想着要讨好娘娘,可依奴婢看,她们并非不知道轻重避讳的人,倒是龚中使有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牧碧微其实也觉得这手笔出自小龚氏更有可能,她心里就有几分恼意,到底对徐氏再怎么不喜,这牧碧城也是自己弟弟,就道:“得寻个机会与她说一说了。”
阿善道:“奴婢明白。”
过了片刻,葛诺重新转了回来,就隔着帘子禀告道:“娘娘,奴婢问了帝辇那边的内侍,是这么回事,陛下嫌辇中烧的炭太多了气闷,方才使人把四面的窗都开了透气,就看到了小郎君四面围着帝辇游弋,骑马的姿态煞是好看,陛下就赞了一声。龚中使就道,帝辇左右飞鹤卫虽然多,可小郎君却最引人注意,陛下既然夸了,何不赏他一赏?”
牧碧微和阿善对望一眼,都觉得方才所言果然没错,牧碧微问:“然后就赏了葡萄?”
“然后何光训说若不是出色,陛下又怎么肯选中?就说看小郎君跑来跑去想也渴得紧,随便赏盘葡萄就是,反正有娘娘在,小郎君也不会缺什么。”葛诺咳嗽了一声才道,“陛下答应后,何光训又说了一句……说龚中使一向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一进宫就投了娘娘的缘不说,不想连牧家小郎君也和龚中使这样有缘分。”
听了这话,牧碧微也懒得罗嗦,拍了拍手吩咐:“牵马过来,本宫也去帝辇里凑个热闹!”
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她这是要去寻何氏的麻烦了,自然没人会拦,葛诺问:“那盘葡萄本是御前的……端也是卓奚仆使的人,但既然是何光训所言,是不是叫小郎他们不要吃了?”
“为什么不吃?”牧碧微冷笑,“不就一串葡萄么?陛下所赐,她何氏一句话还就能弄脏了不成!”
片刻后,牧碧微骑着马到了帝辇前,被扶上了帝辇,守在回廊上的内侍见到,忙躬身行礼,又进去禀告,片刻后就出来请她进去。
牧碧微带着阿善进去,便见姬深被簇拥在上首,小龚氏和戴世妇一左一右,段美人在旁边拿牙箸敲着碗,何氏却扬袖回身的在空处作着舞……见到牧碧微进来,小龚氏便趁机喜道:“宣徽娘娘来了!”
姬深笑着道:“微娘怎的过来了?可是辇中独处无趣?”
“可不是?”牧碧微走到一席前跪坐上去,散漫道,“所以方才揭了帘子看外头呢,就看到陛下赏了妾身幼弟东西?”
“是一盘葡萄。”姬深这会还没多想,只当她是来为牧碧城谢恩的,就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初一瞧他在外头跑来跑去的想也渴了。”
牧碧微道:“他啊是小孩子心性,乍做了陛下跟前的侍卫,新奇着呢!”
姬深道:“瞧他那么精神朕也觉得有趣。”
“陛下一向宽仁,待身边人尤其好。”牧碧微道,“妾身这可是过来埋怨陛下了。”
姬深奇道:“埋怨朕什么?莫非是赐葡萄赐少了?还是不该赐他?”
这会何氏因为小龚氏有意把注意力引到牧碧微身上,她跳得舞也没了人看,自觉无趣,也收了架势,自己归位,闻言就掩袖道:“牧妹妹这话说的,陛下赐牧家小郎君葡萄,还不是因为妹妹的缘故?这是爱屋及乌呢!”
“正是因为笃定了陛下爱屋及乌,加上这回赐的又是葡萄,所以才触动了妾身的心思,过来再求陛下个恩典呢。”牧碧微撒娇似的睨了眼姬深,不紧不慢道,“陛下怜恤妾身,这两回狩猎都给了妾身父兄随驾的恩典,这一回妾身阿弟做了陛下跟前侍卫,陛下行进之时也不忘记他……”
说到这里,姬深已经明白过来,笑着道:“朕是听出来了,微娘这是抱怨朕只想到了她的阿弟,却忘记了她还有个长兄!”说着就要命人去给牧碧川也送盘葡萄……对他来说这也不过是小事。
不想牧碧微却掩嘴笑道:“陛下赐的可是葡萄!”
见姬深不解,她提醒道:“葡萄可是多子多孙呢!”
姬深还没回过意来,何氏已经变了脸色!